偶然翻看手機相簿，見到一張遙遠而熟悉的照片，心裡感覺有什麼堆滿灰塵的回憶被喚起，我想，是時候幫這張照片補個故事了。
再次細細審視這張照片時，沒想到已過了將近兩年，當年的感動也只如長浪將盡的白沫。但是當我憶起那時的點滴，心中卻有股暖意細細的引我回到那架紙飛機射出，快門按下那一瞬間。
那時，我們到一所偏鄉小學服務，說它是學校或許過譽了，不過是兩個小隔間、幾張課桌椅和一條不見盡頭的泥土路罷了，「以天地為教室，不錯啊！」我們自我安慰著。後方的貨車吃力的抵達後，我們幾個同學將教材、零食一一搬下車，並召集所有的孩子，準備開始今天的活動。過程中孩子不免躁動難耐，但他們慧黠雙眼中流露的迷茫卻令我不安：這些小孩，也許可以說是沒有未來也不為過的。根據當地長期服務的志工老師，孩子的生活衛生環境太差，有許多甚至無法撐到成年；即使成功長大，也只能在這荒山野村終盡一生。我默然不語，不願將這殘酷的故事繫在這群圍著我們打鬧、這群還太小、還太純真的孩子身上。
最後一個活動中，我帶著孩子們折紙飛機：「來，對齊，對對對！然後在往下折，很好！」這時候的孩子好安靜，有些笨拙的將兩翼往下折，調整好位置，然後開心的向我展示成果。不久，越來越多孩子舉起手上的紙飛機，有的很奇怪、有的很不對稱，我不禁失笑：「哈哈哈，這是什麼啊，好可愛喔！」孩子們開始比較起手上的紙飛機，方才安靜的和諧一掃而空，又回到了如往的吵雜。於是，在歡笑與一絲若有似無的悲戚相溶的情緒中，活動漸漸走向了尾聲，我們一人牽著一大群的小孩到空地去比賽紙飛機。我忘不了，他們的手好小、好嬌嫩，卻已得為自己的生命，和世界拔一場必輸的河。不自覺的將手又握緊了些，深怕這些小手下一刻就將離我而去，幾個孩子稍稍吃痛，有些擔心的問我：「老師，你怎麼？」我趕緊鬆了手，微笑的看著他們，說：「去吧，去玩，我們折的紙飛機一定是最快的，要用全力，嘿的丟出去喔！」他們便歡呼著揚著手上的紙飛機，練習去了。
正當我在一旁細調著單眼相機的數值設定時，我被突如其來的安靜給嚇著了，抬頭一看，樹林的葉子頓時被鎏成了純白，一架又一架的紙飛機接連起飛，逆溯著林葉間溢漏的陽光向天空奮力游去……太美了，一切都太美了，我幾乎忘了手上的單眼相機，只盼能將每一刻都納入眼中。
當一切稍歇，而我回神，手忙腳亂的趕緊對準唯一一個尚未擲出紙飛機的孩子，按下快門。是的，我捕捉到了那一刻，紙飛機欲掙脫離手的那一刻，一切美好之始那刻。我知道，就算所有紙飛機終將落下，這一刻也不會結束，一架紙飛機乘著所有的希望飛出，它便註定要航過大山大河大海，永不墜下。
♦原作為108明道文學獎 高中散文組 佳作 作品
游黼上
高三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