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雪之前

 

 

 

    楓葉冷得站不穩腳跟,從樹梢上跌落下來,躺進潔白柔雪的懷裡。「該起床啦!今天外面陽光很溫暖,妳會喜歡的。」子杋輕輕抖落窗口花盆葉子上的積雪,柔聲說道。「今天是要回去學校的,妳不會忘了吧?」

 

  「怎麼會呢?今天可是我第一天以校友的身分回去呢!」

 

  「那太好了,走吧,要出門了。」子杋小心翼翼的將一件大衣披在渟的肩上,生怕她這易病的身體承受不住寒風。

 

 

 

    在公車上,渟輕輕將額頭靠在窗邊,陽光之下,原本冰冷的窗戶有些被㷻暖了。看著外頭的風景,她的思緒不禁又飄回了一年前,回到也是在那冬日下寧靜的農村裡,以茅草、竹子搭建而成的小屋窗口。

 

 

 

  •  

 

 

 

       以往每年放假都會到南投來玩,但是自己隻身前來還真是第一次。不同於都市暗沉的柏油,小村子的黃土路面添了一分初始的清新。儘管上一次來已是幾年前的事,渟對當時走過的地方還有些許印象。離開車站,看著一路上面貌依然的青山綠水,渟不禁回憶起來。走了一會便看見了同學熟識老闆而讓同遊的一行人可以優先入住的民宿;稍微往山上行去,聽見淙淙水聲,又想起當時,同學的親戚從小在如此環境生長,對山溪再熟悉不過而帶著他們夜晚在溪的上游抓小魚小蝦;還有好多好多……昔日的時光卷軸在她的眼前攤開,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全家人一起快樂出門的感覺真的好棒,她一直以為可以像這個樣子到永遠。然而幸福只持續到她看見桌上的離婚協議書前一刻。

 

    也不知是深陷回憶而無法自拔,還是想要憑著印象找到熟悉的地方,渟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離開市區到農村,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感覺到額頭上一陣冰冷,渟抬起頭來「啊……下雨了。好像有點暗耶,現在幾點了啊?」再回過神來,看看四周,好像……有點陌生。

 

  「等等,這是哪裡啊!?」

 

  周圍可見的不是樹就是田,偶爾有幾間小小的茅舍點綴其中,令人心曠神怡。然而如此田園風光渟現在可沒心情欣賞。她往前走一走、往後繞一繞,希望可以找到一些方向感。但是手機收不到訊號、連自己在哪都不知道,又怎麼找得到方向。失敗了幾次後,渟累得在路旁坐下來,徬徨無助讓她看什麼都害怕,她雙手環膝,將頭埋在自己圍出的小小空間裡,疲倦又茫然。

 

  「啊一個查某囡仔怎麼坐在這裡?妳係按怎?」略微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渟抬起頭來,是一位頭戴斗笠的婦人。

 

  「阿姨,不好意思,我迷路了,請問……您知道這是哪裡嗎?」

 

  「我知道啊!這裡旁邊就是玉崙溪啊!啊這麼晚妳是要去哪啊?」聽到這句,渟不由自主得望向手邊的行李箱,不知道要回答些什麼。「我……我也不知道。」

 

  「啊妳住哪?」「我……我不是南投人。」

 

  「毋是啦!我是問吼,妳暗暝要住在哪?」「……不知道。」

 

  「你這個查某囡仔哪會遮爾憨啊!」婦人看著渟,無奈的嘆氣道。

 

  「若無……我先帶你回去我家,好嘸?」過了許久,婦人開口問道。

 

  就這樣,無處落腳的渟跟著婦人來到一間矮農舍。

 

  「如果不嫌棄,就先在這裡將就一晚吧!明仔載再想辦法。」「多謝!」

 

  走進門,一位穿著汗衫、短褲的老先生迎了出來:「妳哪會遮爾久才回來?這是誰?」

 

  「查某囡仔無地方好去,來阮遮一暝啦!」「好好好!進來進來!」

 

  夫婦倆說話時,渟坐在一旁,觀察著這間屋子。屋頂和牆面主要由竹子搭建而成,門窗邊鋪了一些茅草,家具則是原木,給人的感覺既踏實又溫暖,好像子帆就在她身邊陪著她。

 

  阿姨走了過來,問道:「這位係阮尪啦!啊妳餓嗎?吃一些吧!」說著,端上一碗粥。

 

  「我……我不餓的,您吃吧!」看著忙進忙出的阿姨,渟突然有些不自在。不知道為什麼,她不喜歡這樣。

 

  「唉,妳還是吃一點吧!不然以後想吃,也不一定吃得到了……」農夫先生落寞道。

 

  「為什麼?您不是務農人家嗎?」

 

  「地都沒了,還有啥會使種的?那個人那麼狠,一點也不留給我們……」

 

“地沒了?為什麼?”

 

  「無要緊了啦!明仔載齁,你來給我們幫忙好嘸?」

 

  「好!」

 

 

 

  •  

 

 

 

    「妳在想什麼呢!看個風景看成這樣,臉都貼上去了。」

 

  渟嚇了一跳,回頭看了看疑惑的子帆,再望向窗外,原來是到了,「那我們下車吧!」

 

  牽著子帆的手,走在充滿回憶的學校走廊上,渟覺得有些緊張,“不知道大家現在過得如何?回來練團可以見到大家本來很高興,但我怎麼這麼害怕?”渟想起了老師曾這麼說過:「我不希望樂團裡有人是男女朋友,不管是不是同一屆的。這要是鬧翻了多難處理啊!」這句話一直在渟的心頭不停地盤旋,跟子帆在一起時讓她壓力好大,覺得自己是個罪人,雖然他們一開始交往時,子帆就和她說:「別擔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好妳,也不會讓我們被拆散的。」

 

  真的是這樣嗎?可是那是照顧他們多年的樂團老師啊,即便是老師,他也會如此堅決嗎?

 

 

 

    走進樂團教室,渟都還沒看清裡頭的人,有一道粉紅色的身影便向她撲過來,大喊著:「渟啊!要不是妳今天來,我都以為妳把大家忘了!」「傻子,就算我忘了大家,也一定會深深記得妳的。」

 

  撲向渟的女孩是何恩,渟最要好的知己。說起何恩,渟最有印象的就是國中的時候。從國中以來,何恩就非常喜歡中國風的東西,她尤其喜歡古典小說,上學時書包裡總會帶著一本,每天都不重複。上數學課時偷看,上英文課時也看,不過這也是導致她成績平平的原因。她每次都看得老師非要走過來敲敲她的桌子,說「何小姐,妳跑到古代用竹子算方程式嗎」才悻悻然的收起。

 

  有一次,渟問起她的夢想,何恩本來還開心的笑著,突然變得精神又嚴肅,認真的回答道:「我的夢想只有一個,那就是成為中醫。我要像小說裡的角色一樣,懸壺濟世,救助人們。」

 

  那時班上同學都知道何恩是如此,所以每當有別人詢問她,她總是不馬上回答,顧左右而言他,深怕說出來會被人嘲笑。

 

  「原來是我們的大律師渟啊!」煒走向她,拍了拍她的肩,道:「好久不見。」

 

  渟回道:「好久不見,大獸醫。最近如何啊?我跟你說……」

 

  「交了男朋友就把老師給忘了啊?」這句話打斷了兩人的交談,渟不由得肩頭一縮,有些發抖得轉過身,輕聲道:「老……老師。我……對不起,我觸犯了您的禁忌,但是我……」

 

  「妳緊張什麼啊?我話都還沒出口呢!我要說的是,看見妳現在這麼開心,老師很欣慰,看來我還得好好感謝妳的學長,讓妳過得這麼好。」此刻,渟的心頭漾起一股暖意。雖然老師嘴上什麼都沒說,沒想到她有這麼關心自己。本來以為自己畢業後就會被忘記,殊不知在老師心裡還有如此重要。

 

  「那既然為了感謝我和大家,妳就去幫忙買些吃的吧!多買一點啊!」子帆一邊將自己的錢包塞給渟,一邊把她往門口推,「這麼急著打發我是想做什麼啊?」「讓妳去就去,哪來那麼多話。」

 

  看著渟走遠後,子帆趕緊把門關上,走到老師身邊,坐了下來。「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其實……她的身體一直都很差,就和她高中時一樣。帶她去看醫生,又檢查不出問題,讓我不禁懷疑……」「不會是憂鬱症吧?」何恩插嘴道。子帆抬起頭來,臉上寫滿了“擔憂”二字,「嗯,我是這樣想的,所以我帶她去做了個檢測。醫生告訴我,我猜對了。」

 

煒驚訝道:「為什麼!?」

 

  不知為何,子帆此時有些慍怒,沉聲說道:「你們認識她那麼久,不是應該比我清楚嗎?她爸媽在她放榜那天離婚了,這種打擊對她來說有多大,你們會不知道嗎?」

 

 

 

  •  

 

 

 

    渟仍然深刻的記得放榜的那天。

 

 

 

    儘管天氣依然寒冷滲骨,她卻激動的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狂熱。渟興奮的衝回家,想驕傲的告知爸媽,卻發現家裡空蕩冷清,一個人也沒有。

 

  「奇怪!不是說好今天要在家裡等我嗎?又跑去哪了?真是的!」她拿起手機,播通了一組電話號碼。

 

  「阿姨,妳知道媽媽去哪了嗎?」電話的那頭沒有回答,沉默了很久,久到渟以為電話那頭的人沒有聽見她說的話。於是她清了清喉嚨,想重新再說一次,然而這次她還沒有開口,阿姨卻說話了:「孩子啊,妳媽媽……和妳爸爸……在戶政事務所。」「……」若是以往的渟,不論當下的心情如何,她都一定會禮貌的和電話另一端的人說聲「謝謝,再見」,今天卻什麼都沒說就把電話掛了。

 

 

 

    終於來了。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我早就知道會這樣了,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其實高一暑假結束後,渟就已經猜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連時間點都和她預料的一模一樣─高三放榜後。從那段時間以來,爸媽之間彷彿有一道隱形的牆,彼此不再說話、不再互相關心,就好像兩個陌生人因為她而被迫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一開始,渟還很不解,“現在是怎麼回事啊?”她以為,他們只是吵了小小的架,過幾天又好了,就像從前一樣,不會有事的。然而,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感覺越來越不對勁。她問爸爸、問媽媽,想知道這一切究竟是如何被引起的,但是她怎麼問都得不出結論,得到的回應都是「沒事」、「沒有啊!妳多想了,乖女兒」。沒事?怎麼可能沒事?

 

    她再也不想待在這裡了。每件事突然都變得好困難。和爸爸好不容易一起做頓飯,媽媽說什麼也不吃;更別說像以往每個假日,一家人一起出去走走了。回到家裡,冷冰冰的,渟就感到害怕,害怕有一天,這個家真的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她再也不想待在這個家了,她心裡總是會有逃走的念頭。“拿個大行李箱把衣服全裝起來,放學隨便搭輛公車。去哪都好,只要可以離開這裡就好了。然而這個念頭在放學的鐘聲響起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還是走著同一條路回家去。要是真的可以離開,那就太好了。

 

  渟知道自己沒有勇氣。她害怕,她害怕如果自己不在,媽媽會難過,會哭泣。每次看見媽媽掉眼淚,渟都認為是自己引起的,覺得好自責、好痛苦。她告訴自己,絕對不可以讓媽媽傷心;她也害怕發生不好的事,惡夢裡的,好像都會變成真的。

 

 

 

  •  

 

 

 

  「我想,這就是為什麼她當時要一個人跑到鄉下的原因吧!」老師回道。

 

  子帆道:「她告訴我,她好高興自己鼓起勇氣去了。她說:『南投真的好美,我都想搬去那裡住了。而且我還遇見一對十分好心的務農夫婦。在我去的那幾天,他們特別照顧我,還幫了我好多。我和他們一起做了許多農活,真是特別。』

 

  我原本還有些不解,可是看她這麼開心,我覺得那就這樣吧。現在,她開心才是最重要的了……」

 

    正說著,門“嘎”的一聲被推開,渟走了進來,手上提著一袋袋食物,笑著問道:「老師你們在聊些啥呢?我是不是錯過什麼了?」「沒事沒事。妳明天還來嗎?」尾隨即答道。

 

  「不了,我明天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今天還得早點回去準備東西呢!所以我可能也沒法待太晚。」渟說道。

 

  「沒事。妳願意回來,老師已經很高興了。別擔心!」看著慈祥的老師,渟不禁微微一笑。這樣,真好。

 

 

 

    夜未央,天色尚墨藍,只有東邊微微露出些紗白。清晨是一天最為清冷之時,尤其是在寒冬。平時愛賴床的渟到現在依然清醒得很,緊緊的抓著棉被,希望產生一點點倦意,讓自己得以睡去。然而她越是這麼想,她的大腦越是偏要和她作對。渟恐懼極了,喃喃自語著:「會失敗嗎……還是會贏,錢……?我想要哪一個?哪一個……不,我沒有……不,不要來找我……」念著念著,她竟啜泣起來。渟害怕自己會成為自己眼中最看不起之人。也許看似無辜,實則雙手沾滿血腥。她將被子高舉過頭,想把自己埋起來。「就讓我永遠被埋起來吧……」。

 

 

 

    拖著鉛一般的身軀,渟漫漫地收拾起了桌上四散的文件夾。一瞬間突然想起了什麼,渟四顧尋找著熟悉的高大清瘦身影,卻怎麼也沒看見,她急了,喊著:「子帆,你在哪呢?你在哪?子帆?子帆!」她痛苦得蹲在地上,“不會……連你都要離我而去吧

 

  「妳怎麼了?怎麼蹲在地上呢。」

 

  令人心安的柔和嗓音在耳邊響起,渟倏地站起來,緊緊抱住了一臉茫然的子帆。

 

  「妳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我以為……連你都要丟下我走了……」

 

 

 

  「對不起。」子帆緊緊的、用力的抱著她。渟先是一愣,而後抬起頭問道:「什麼?」

 

  「我答應過妳,要讓妳過簡單的生活。沒有壓力,沒有黑暗。可是現在,妳背負著那麼大的壓力,我卻甚麼都幫不了妳,」渟定定的望著他的雙眼,總感覺那是一片安靜的海,雖而深邃,卻清澈而寧謐,微微漾起的是平和得無法察覺的溫柔。

 

  子帆摸摸她的頭,細聲安慰道:「傻孩子,不管怎麼樣,我都會陪在妳身邊的。況且,我也只不過是去拿個衣服,你怎麼就那麼緊張呢。」

 

  衣服?渟都快把這件事忘了。

 

  是呀,這是我的制服,是我的身分證啊,子帆謹慎的為渟披上手理的律師服,說道:「妳要相信自己,知道嗎?」是的,他答應過她。他願意相信她,那她又有什麼理由放棄?

 

       

 

 

 

  •  

 

 

 

    理了理絲質純白袖口和衣領,渟深深吸了一口氣,推開眼前沉重的木門。一位穿著黑色全套西裝、皮鞋發亮的中年男子站在辦公室的中間,聽見動靜,緩緩的轉過身來,緩緩的開口道:「妳好啊!渟律師。」

 

  男子穿戴正式整齊,衣服、手錶是渟不認識的高檔貨,姿態看似隨意卻又高傲,全身上下彷彿都在告訴別人他是個老總。然而,在渟的眼裡,他就是個活脫脫的衣冠禽獸。

 

  「原來是惡名昭彰的張總裁。」

 

  面對渟的咒罵,張成不但沒生氣,還自在地說道:「渟律師如此年輕,就受理了這麼多大案子,還真是有才華。」

 

  渟不理會張成虛偽的奉承,言語依然充滿著刺:「我都已經拒絕你的要求了,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厚臉皮!你以為我不知道,讓那對農夫婦生活如此苦不堪言的惡地主就是你嗎?壓榨像那樣子的長輩,你的良心真的不會痛嗎?」

 

  聽見這句話,張成忍不住笑出聲來:「果然是年輕律師,什麼規則都不懂。誰會和錢過不去呢?自視清高的抓著自以為的正義,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

 

  「至少我不像你,不像你看到鈔票就變成一隻狗。」

 

  張成依然一派輕鬆,道:「先別急著拒絕嘛!先看看這個,再做決定也不遲啊!」

 

  邊說,邊拿出一疊文件塞到渟的手裡。

 

  「妳男朋友真的很優秀呢!這麼聰明能幹,又這麼努力,怪不得年紀輕輕就當上研發部負責人。唉……只可惜,他的前程恐怕就要就此斷送了……」張成故作無奈地搖搖頭,偷偷觀察著渟的表情變化。「決定好了,就看妳待會的表現了,祝你好運啊!渟律師。」

 

  渟抓著紙的手越握越緊,臉色發白,嘴唇緊閉,想開口說一句什麼,卻又不知自己還有何話可說。

 

 

 

    小時候在學校,渟總是受到同學的排擠,明明自己什麼都沒做,也盡力對大家都好,然而同學就是要刻意離她遠遠的,導致她唯一的朋友是班導師。放學後,渟都要到安親班等待媽媽來接她回家。她以為終於可以不用面對那些人了,想不到在這裡卻是更嚴重,連老師都站在那幫人那邊,好像她真做了甚麼不可原諒之事,需要被懲罰似的。

 

    從那時候起,渟便下定決心,要成為一位律師。她要站在弱勢的人這邊,去對抗那些欺負別人的人。到了高中,她和她最好的兩個朋友─煒、何恩約好:「我念法律,妳念中醫,而你念獸醫。我們要一起幫助需要幫助的人!」當下的他們,自信滿滿、充滿鬥志,彷彿自己即將要改變世界。

 

    現在呢?

 

 

 

 

 

  •  

 

   一睜開眼,渟彷彿又回到了在南投的那幾天。和藹親切的農婦阿姨和她邊吃邊聊的畫面、憨厚的阿伯一邊教她捆稻草、一邊和她說著自己年輕時的故事的情境歷歷在目。那幾天,是她好長一段時間以來,打從心底感受到最真實的幸福的幾天。

 

    剛才在庭上,記者拿著一支支麥克風逼問她、旁聽席上民眾的指著她,和旁邊的人交頭接耳的畫面在她眼前囂叫著,阿伯絕望的跪在地上哀嚎著,不可置信地看著渟,不相信當時的傻姑娘竟然是這樣的人;而那陰鷙奸險的地主依然一臉得意,沾沾自喜。最可恨的是,這些全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處於弱勢的人,至少在自己能力範圍之內。

 

    然而她不僅離她真正的理想越來越遠,還正往自己最無法接受的方向前去。

 

    回到辦公室,渟無力地癱坐在地上,眼神失焦空洞,呆呆的望著前方。

 

 “為什麼……為什麼要來找我……為什麼?渟跌坐在地上,雙手交叉環抱膝蓋,將頭埋在雙臂之間。

 

“我要走了,我真的要走了,我不想再待了。”

 

“爸、媽……對不起,女兒不孝,要先走了……老師,謝謝您,我一定要再當您的學生……阿伯、阿姨,對不起……”

 

 

 

    “子帆……謝謝你……在這段時間,給了我這麼多快樂、這麼多美好……我要離開了,你一定要繼續走下去……加油,我等你。”

 

……

 

 

 

    初春已至,原本蕭條的樹林恢復了蓬勃生機,只剩下些許白霜在草葉上與暖意僵持不下。清晨時分,子凡緩緩的走向一個小小的圓頂墓碑,在墓前挖了洞,埋下一株小小的幼苗,是她最喜歡的桂花。墓碑上的雪融了,從圓形的碑頂上滑落下來,像一滴晶瑩的淚。

 

♦原作為108明道文學獎 高級部短篇小說組 佳作 作品

蕭鈺庭

高二1

Similar Posts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