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眼前一道白光突然刺向眼睛，「啊！」我猛地驚醒過來，看了看四周，是我熟悉的房間，原來這只是場夢，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竟一點都想不起來其他的細節。
「算了，不重要。」我咕噥著
「子仁，怎麼了嗎？」一抬頭，眼前我的妻子手中端著早餐輕聲問道
「沒事，一場噩夢罷了。」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
說完我便看向今天的早餐，一杯熱牛奶和兩塊三明治，我快速地胡亂吞下肚後，便一如往常地往公司方向走去，我逕自低頭大步走著，專注地思考接下來公司最新的企劃方案內容，完全不在乎周遭發生了什麼。
到了公司，打完卡後，我來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把頭埋進電腦桌前，便開始一天的工作內容，一晃眼，就到了中午，雖然還有很多事還沒完成，但我決定等吃過午飯後再來解決。
「子仁哥，走了，吃飯！」一向拖拖拉拉，拖延成性的小歐竟在催促著我。
「早上經理特別交代的工作你都完成了？」
「對啊！怎麼？」
「沒事，只不過你不是習慣慢慢來嗎？今天怎麼轉性了，動作這麼快？」
「沒有吧！」
明明就是，我暗自腹誹著，讓我感到更奇怪的是，平常就是個話癆的小歐今天異常安靜，不僅在前往員工餐廳的路上沉默不語，吃飯時也悶不吭聲的，印象中昨天還嘰嘰喳喳地不停發表對一則新聞的看法，就被我無情地叫他住嘴了，然而他依然一臉開心地講個不停，是發生了什麼事嗎？對此，我心中感到納悶，卻也為此感到慶幸，畢竟是個難得耳根清靜的日子。
下午四點時有個會議，整個部門的人都必須要參加，這次主要是由小歐來發表，關於新企劃案執行過後的初步市場調查結果。
「請大家首先看到這張圖表，可以知道A產品……，以上就是我的報告內容，謝謝大家。」
這麼快就結束了？一改往常的囉哩叭唆，小歐這次的報告簡潔有力、條理分明，不但犀利地分析所有調查解果，更針對問題提出了有效的解決方案，堪稱完美，跟我過去所認識的小歐簡直判若兩人。
「啊！」又是那道白光！我嚇得睜開眼睛，大口喘氣環顧四周，依舊是我熟悉的房間，然而，這次除了白光之外，在夢中，我隱約地聽見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有一群人正在討論著事情，接著就沒有後續了。一連兩天似乎都是同一個夢，這個夢代表著什麼嗎？
去公司的路上，我認真的回想著過去的經歷中，是否和那道白光有所關聯，畢竟我很少作夢，更別提連續兩天都是一個夢的情形了，走著走著，突然
「吱——！」
一長串刺耳的車輪摩擦聲傳來，我嚇得抬起頭來，一台凱迪拉克僅距離我一步之遙就在我伸手可及之處——只差上那麼半公尺，要不是駕駛反應機靈，我就要橫死街頭了，我感激地望向駕駛座，裡頭竟沒有半個人影，凱迪拉克往後一退，掉頭，接著便漸漸消失在我的視野中，留下滿臉疑惑的我。剛才那台是無人駕駛嗎？！
中午，趁著休息時間，我來到公司的茶水室替自己泡杯熱咖啡來提神，避免自己在下午的會議中打瞌睡，就在泡好後，突然間腳下一個不小心，我踩到自己莫名鬆開的鞋帶，頓時重心不穩，身體控制不住地向前傾，杯中的熱咖啡也順勢灑了出來，在空中形成一條完美的弧線。
「啊！對不起！你有沒有受傷？」我驚慌失措地看向小歐，他就在我的前面。
顧不得剛跌倒的痛，我趕緊爬起來查看他被滾燙的咖啡所傷到的手臂。白皙的手臂是大片的通紅，看著是多麼的疼痛，我馬上抓起他的手，正要打開一旁洗手台的水龍頭沖洗時，竟然就在我的眼皮底下，那片通紅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消散，有如施了魔法般，回到最初的白皙，我目瞪口呆的看向他，然而他卻只是扭頭看向旁邊，試圖迴避我因震驚而死死盯著的目光。就論人體構造來說，這……怎麼可能呢？
「不！你是什麼人？你不是我認識的羅特歐，你到底是誰？」
「子仁哥，你在說些什麼呢？我就是我啊！你是不是工作做到腦子壞掉了？」
不！他絕對不是小歐！這個人和小歐性格迥異，絕對不是一個人，我瞪大眼睛試著看清他，沒想到，他那看似正常的雙眼居然透著一絲奇怪的光芒，若隱若現，和我記憶中人類的瞳孔完全不一樣。他究竟是誰？為什麼要冒充小歐？那我所熟悉的小歐又到哪裡去了？那個光又是怎麼回事？難道是我眼花了嗎？
我想了很久，卻始終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收拾好東西趕緊下班回家，試著和妻子討論這詭異的事。回到家，我快速地向她說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先我以為她也會認同小歐的異樣，不料
「想多了吧！怎麼？你是不是太累了？先上樓休息吧！」妻子的表情有些異樣
難道真的是我太敏感看錯想多了嗎？我抓了抓頭走回書房，殊不知背後一雙眼睛正盯著我瞧，閃爍著狡詐的光芒。
「啊！」還是那道白光，和那一連串的人語在我身旁低聲交談著，手臂上頓時一股刺痛感襲來，我艱難地嘗試著去睜開像是被膠水緊緊黏在一起的眼皮，想要看清這刺痛的來源，不料朦朧中一根巨大的針筒竟出現在我的視線裡，裏頭的藍色的液體正逐漸減少，我可以感受到那些液體正滲入我的血液中，無限擴張蔓延，開始侵蝕著我的五臟六腑，在承受不住這般大的痛苦下，我暈了過去………待我再次甦醒過來時，已經回到熟悉的家中。驚嚇之虞，我不禁懷疑這個夢是否跟我過去的經歷有關，否則不會一再地夢到。
到底……過去……發生了什麼？
為了得到答案，我試著上網尋找資料，關於這幾天我所觀察到的一些匪夷所思的情況，特別是眼睛方面的疾病，想從這塊地方著手進行調查，畢竟那是我所認為最奇怪的地方——那晦暗不明的光——是如何造成的，卻怎麼也沒找到那種症狀的發生和相關原因，實在是太奇怪了！更令我費解的是特定的關鍵詞是搜尋不到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個大膽的想法閃過腦子
「難道他們都是機器人？他們看起來似乎都很正常啊！那我到底是誰？我究竟是個人，還是機器人？如果我是機器人，那我怎麼會有這些覺得奇怪的想法？又如果我是人，究竟是誰把我放在這裡，而這背後又藏了什麼陰謀？」油然而生的害怕使我冷不防地打了冷顫。
我好像被監控了，即使看不到，無形之中我仍可以察覺到很多雙眼睛在遠處打量著我，觀察我的一舉一動，就像是任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小螞蟻，他們只是帶著嘲笑的心情輕蔑地看著我做垂死無用的掙扎，一想到這裡，我不禁感到毛骨悚然，冷汗不停從額頭冒出，一股涼意竄上我地背脊，我警惕地往兩旁張望，想從中找出些什麼，卻只是徒勞，眼前還是熟悉的裝潢擺設，然而看似溫暖的家此刻卻是個死死禁錮著我的牢籠。
我顫巍巍地從椅子上站起，往房門走去時，頭暈目眩下，突然間，一個踉蹌，使我往前撲倒，頭直直地往旁邊的牆壁上撞去，撞擊的疼痛還未讓我恍過神來，一些片段的畫面卻乍現在腦中。
瞬間，像是被雷擊似的，過去的記憶排山倒海地湧了上來。
我全想起來了！我不是傅子仁，我真正的名字叫肖華。幾年前，我是X計畫重要參與人之一，一共十三位博士參與了這項計畫。多年來，由於堅信著機器人三大定律不會被破壞，人們不斷地開發機器人，但是就在機器人普及化後，我們開始發現到機器人已經逐漸要脫離人類的掌控。IJ -757型機器人原本是設計用來照顧人類的生活起居，在家中進行一些打掃或是料理三餐之類的工作，沒想到後來竟出現自由意志，造成多次的命令不服從，進而產生危害，於是我們便計畫要銷毀這款機器人，然而此時IJ-757的聰明才智已經超乎我們的預期，不但自己得知了這則消息，還試著組織並聯合其他型號的機器人加入反抗計畫，一場大戰即將開打，由於當時害怕造成極大的恐慌，我們並沒有將這個事件透露給外人知道，而是打算將這麻煩的事處理過後，再向眾人說明——這就是當年的X計畫。
連同我在內的十三位博士組成小組，開始研發各式電腦病毒來企圖攻卸反抗的機器人，因為這是唯一能夠解決問題的方法，若使用傳統方式將其破壞，對部分已具備自我修復功能的機器人來說，不僅毫無功用，只會不停地消耗武器，更會激起IJ-757的憤怒，唯有電腦病毒才能癱瘓他們的運作，然而當其他機器人都被成功打敗後，我們仍然找不到攻破IJ-757大腦的病毒，IJ-757內部程式不斷抵擋著來自我們四面八方、各種角度的攻擊，好幾天下來，我們完全找不到任何的的缺陷，當所有人對此感到無能為力、束手無策時，接踵而來的是更大的問題，無懈可擊的IJ-757反守為攻，正努力嘗試攻克我們的電腦系統，來使自己免於攻擊，恐懼感在我們的心中不斷攀升，IJ-757成功的那天，將會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然而，在經過長時間的奮戰和努力後，最後勝利女神竟不是站在我們這邊，勝利的曙光並不如預期的照向我們，終究是敗給了身為機器人的IJ-757，或許我們的智慧早就輸了。世界上唯有最聰明的生物能夠主宰整個世界，這是多少年來我們感到驕傲並認同的，萬萬沒想到的是，今後，支配世界的再也不是人類，這個寶座將被取代，我們將成為機器人的俘虜，聰明反被聰明誤所帶來的後果。
接下來，所有人被集中到一起，有部分的人曾經試著反抗，或產生暴動，但一一被當場處決，剩餘的我們看到這樣，完全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乖乖順從機器人的指示，否則，下一秒人頭著地的將會是自己！
「不！拜託不要把我帶走！你們要把我帶去哪裡？」說話的人帶著淒厲的哭腔喊道
回想當初災難來臨，不僅僅是面對與摯愛的家人分離的難過，更多的是對未來未知的恐懼，每個被帶走的人都不曉得去了哪裡？因為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看著人越來越少，更是種折磨，每天的面臨著生離死別，縱使氣憤填膺，憤怒之火在心中燃燒著，卻也無能為力，只能安撫著大家的情緒。漸漸的，只剩下最後的十三位博士，我們每天思索著如何逃出去，但在電眼之下，簡直難如登天，這樣的日子摧殘著我們僅有的生存意志，帶向精神崩潰的邊緣。
「終於輪到我了。」滾燙的淚水滑落臉頰，掉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我明白，這天終究會到來，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它真正降臨時，我才知道那都只是自欺欺人罷了，不存在任何希望，一切都是個笑話，我依然感到手足無措，依然徬徨無助。不遠處，死神正向我招手。
「結束了。」我仰望曾經最藍的晴天，然而，卻只剩下如今的烏雲密布
我被帶到一個狹小的房間裡，四面白色牆壁使我絕望，中間一張金屬躺椅更說明最後的結局。我被壓坐在椅子上，正企圖掙脫，座椅和旁邊的扶手瞬間伸出手銬將我牢牢固定住，使我完全動彈不得，周圍頓時一片黑暗，只剩下一盞光打在臉上，我轉頭看向一旁的機器人，是一張冷酷毫無表情的臉，再往下看，他的手裡拿著一根巨大的針筒，裡頭是不明的藍色液體，我絕望的閉上雙眼，人生跑馬燈此刻浮現，我不再掙扎，任由針筒刺在手臂上，意識逐漸模糊……
過去的記憶一波波打上來，徹底將我淹沒，如此龐大的信息量使我喘不過氣來，我抬頭，現實的世界卻將我打回原形。
「這到底是哪裡？」我得找個人討論一下
不對！他們早已不是我所熟知的那些人了，這個世界變了，他們都是機器人，當年還一身鋼鐵無法被溶解的機器人，今日已脫去厚重的金屬外殼，取而代之的是幾乎和人類相差無幾的身軀和皮膚，唯一能從外表看出端倪的也只剩下眼睛，原先靠電池維持電力的機器人，在征服後人類也能透過人類食物轉換成自己所需的能量。雖然樣貌和聲音沒什麼兩樣，但那「靈魂之窗」卻說明了一切，這世界是機器人的王國，就只剩下我一個人類了，我該何去何從？
那其他人到哪裡去了？和我一塊做研究的博士同時也是朋友的那些人呢？為什麼只有我獨自一個人被扔在這個角落，還被賦予了新的名字、新的人生，就像重生一樣再次回到這個世界上，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在回想起來前，難道我所記憶的人生不過是個笑話？夢境中的那一幕才是真實的。藍色的液體清空了我過去的記憶，之後又重新灌入新的資料，只是腦子中仍殘存著部分未完全消除，讓我做了那個夢，剛剛的撞擊刺激到腦神經，才喚醒起起過去的種種。
現在不是傷心難過的時候了！不能再沉浸於過去的悲傷中，我得先逃離這個鬼地方才行，但……天羅地網下，我要如何衝出重圍呢？真的逃得出去嗎？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為了不被發現異樣，白天我照舊過著平常的日子，但自從恢復記憶後，卻總覺得不太對勁，他們看我的眼神帶著一絲怪異，彷彿在我背後竊竊私語著……夜裡，我挑燈夜戰，不停絞盡腦汁規劃逃跑計畫，一刻都不敢鬆懈，只想盡快遠離這裡。
我猜測這群機器人有個總部，每到特定的時間就會聚在一起，因為根據觀察，我發現每到星期三的晚上七點時，「妻子」便會出門，直到八點半才會回家，我試著約「小歐」出來玩，卻發現他也一到這個時間就會不見人影，曾經，我以為只是巧合罷了，如今似乎並非如此。
今晚又是個星期三的夜晚，到了七點，我悄悄尾隨在「妻子」的身後，終於她止步在一間廢棄多年，外表鐵皮在長年風吹雨打下生鏽的工廠前。
「難道這裡就是他們的大本營嗎？」內心有些興奮又有些忐忑不安，萬一被發現就完蛋了，我躲在一個小角落，緊張的嚥了嚥口水，屏住呼吸，一點也不敢動。
我不敢離他們太近，只是遠遠地豎起耳朵偷聽他們的對話內容，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雖然他們貌似用心電感應來溝通的，完全沒有任何的聲響，但我發現他們都面朝中間的一台機器，估計這些機器人不可能都是自主運作，必定有個中央控制系統下達指令，操縱他們的行為動作，眼看大概就是這台看似無足輕重的小盒子了，縱使體積不大，但裡頭的運算肯定極為複雜，才能夠控制龐大數量的機器人，或許當年的IJ-757能夠如此囂張和狂妄就是因為這台機器在背後所主導的，今天要是我成功毀壞了它，是不是一切問題就解決了？
儘管想法有些天真，但這大概是我孤身一人下能夠嘗試的，畢竟在知道真相後，活在這毫無生氣的地方，於我而言，簡直生不如死，我只想離開，找回可能還活著的家人和朋友，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現在我得在妻子回家前趕回家中才行！否則將會被看出端倪。當她回家時，我正襟危坐的坐在書桌前，眼角卻撇見她若有所思地朝著我看了一眼
「不會吧！」我在內心大叫不好
然而只見她回過頭去，接著便轉身離開了，我頓時鬆了口氣，心中的大石落了下來，殊不知，轉過去的臉龐又斜眼看了我一眼，唇角浮現一抹譏誚。
經過一個星期的努力，我終於制定出一個有機會成功的方案。目的很直接：就是要炸掉那個中央控制系統，若是要比智慧，想必那些機器人是更勝一籌，所以.唯有出其不意才能致勝，那個不起眼的盒子一定是他們的致命弱點。這是不存在回頭路的任務，今天過後，或許就再沒有以後，但即使為此粉身碎骨，付出一切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我提前來到這老舊的工廠，將自己藏身在工廠外一個毫不起眼的牆角旁，而身上懷著一顆經過我多天祕密打造出的炸彈，現在就等著時機的到來了。當小盒子出現時，就可以行動了。
「終於！終於成功了！」我在內心吶喊著
但我始料未及的是，碎片炸裂，煙霧散去後，他們並不如我預期的倒下，我錯了，那並不是他們的中控，在機器人的團團包圍下，我才意識到我的天真，此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不！不要！」那曾經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最棒的搭檔，即使早就明白了真相，但我從未體會到如此深刻的背叛滋味。
「碰！」的一聲，就在眼前，一發子彈射向我，擊中我的胸口，鮮血從體內汩汩流出，瞬間浸染我的衣服，形成一朵燦爛的鮮紅。
「這次…是真的結束了……」看著那抹紅，我苦笑道，雖然我徹底的輸了，但我相信他們在某個地方還活著，會有那麼一天，人類將再次崛起！
「呵呵！愚蠢的傢伙！終究逃不出我們手掌心的。」
黑暗中，一雙憤怒的眼睛炯炯的看著。
♦原作為108明道文學獎 高級部短篇小說組 佳作 作品
鄭仲芸
高二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