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名 高一3 黃麗珊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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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據正常!這次應該能成功!」
「真的太久了,終於……」
「他聽到了!我們說的話確實有被接收!」
「情感數據在波動!真正、真正的……!」

1
眼前的黑暗開始褪去。

喔,不是。
是我睜開了眼。

模糊的色塊在眼前搖晃著,逐漸聚焦,然後我被眼前的畫面嚇了一跳。

那是一張好看的天怒人怨的面容,白皙的臉龐打理的乾乾淨淨,五官深邃,精緻的像個藝術品的同時又透露出男孩子的英氣。

但最吸引人的注意的還是那雙眼睛。

注視著我的細長眼眸中像含著孤傲的蒼茫海洋,可再仔細看,會發現那更像是蘊有點點星辰的浩瀚夜空。
我一時愣了神。

「看著我,聽得見我說話嗎?」他的聲音乍聽有些鋒利,但帶著更多的是疲倦和期待「聽懂的話,回我一句。」

像被蠱惑一般,我循著他的指示,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你好好看啊!」

空氣靜默了一瞬,緊接著爆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笑聲。

「宇鑫,這……哈哈哈」

「你別誘惑這孩子啊!」

「博士,不是我們要笑,但是這……」

在一片笑鬧聲中,有一個溫和到了極致的聲音格外突出。

「沒事,宇,這至少代表他有自主意識及審美,這是好事……對不起,再讓我笑會。」聲音的主人似乎是與面前人較為熟稔,一隻手搭在他肩上,憋笑得憋得整個人都在顫抖。

「好了行了!都別笑了!」那人好似有些惱羞,滿臉通紅故作生氣的喊道。

肆無忌憚的笑聲稍歇,但仔細看還是能發現不少人捂著嘴背過身,肩膀一聳一聳的。

眼見成效不彰,他又回頭看向我,我想我的表情肯定暴露了我的不知所措,因為他伸出手,彈了一下我的額頭,有點恨鐵不成鋼的說。

「你怎麼回事啊!」

2
意料之外的騷動終於平息,房間中的人群和著不時冒出來的艱澀難懂的詞彙漸漸散去,最後只剩下方才我面前的少年,將我扶起,說了句等等便也走出房間。

我這才打量起了自己所在的環境。

近乎純白的空間,各處散落著導管和電線,從房間中隨處可見的顯示屏和分析器延伸,連接在我身下的平台邊緣。

這是醫院?

我瞇起眼睛,費力的去辨認著其上雜亂的讓人頭昏眼花的波形和數據。

不對,我忍不住心中的困惑,再一次對自己重複,不對,這裡似乎更像是個……

精密的實驗室。

與這個認知隨之而來的是茫然,從清醒以來一直沒有工作的大腦終於開始運轉,片段的信息開始進入到處理分析階段。

情感數據、自主意識、實驗室……

我動了動手指,緩緩摸上自己的臉,脖頸,然後下滑到左胸前,略顯冰涼的體溫伴著心臟的跳動,透過手心傳達。

可沒能再進一步細想,那人再次走了進來。

「換上。」他把手上拿著的東西塞給我,又走到房間角落扔了一件白色的長袍到我身上,是一套和他們極為相似的服裝。

我抬頭看著沒想動作的人,他被我看的莫名其妙,有些不耐的開口「換衣服呀!發什麼愣呢?」

他似乎不太習慣等待,但說出口的話卻也不會讓人感受到惡意。

我抱著衣服,無措的耳朵一點一點的漫上紅色。

他露出明顯的困惑,然後恍然大悟似的輕笑。

「哎,你還會害羞呀?」他戲謔道「你整個身體的製作過程我都在旁邊看著呢,你這張臉,我還提了點意見。」

他湊上來捏捏我的臉頰,我無法控制的燒紅了臉,抬手拍掉了作亂的爪子,堅定的說:
「還是不行!」

他嘆了口氣,把手收回去,從善如流地轉過身。

「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我快手快腳的換上,一邊還不放心的叮嚀「你別轉過來啊!」

「知道啦,好了叫我聲。」

衣服的設計較為寬鬆,尺碼似乎也稍微大了些,穿在身上鬆鬆垮垮的,倒是他剛剛目測著拿給我的袍子大小剛好,套上後我一時間竟也分不出我和眼前的人有哪裡不同。

「那個……」我開口喊他,卻在稱呼的地方卡關,話語便難堪的停滯。

「好了?」他轉頭上下打量我,伸手把我的領子翻平,然後滿意的點點頭「啊,對了,我是不是還沒自我介紹?」

他笑著看向我「周宇鑫,代號九尾,請多多指教。」

「好、好的。」我緊張的握住他伸出的手。

「那,接下來,有些東西我要先跟你說,」周宇鑫跟著跳上平台,坐到我身旁「做好心理準備吧,是關於你的一些事情。」

我腦中飄過了剛剛沒能細思的疑惑:這裡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點點細節都赤裸展露
像是看穿了我在想什麼,他臉上流露出一點驕傲

「你是計畫多年以來最接近完成的存在,1029號,我希望你能被稱為久融。」

3
然後在他的快速解說下,我知道了。

所謂計畫,是一個代號為久融的仿生人自主情感植入實驗,這個已持續長達六年,投注了大量的資源和無數人心血的計畫,自己正是歷來,最成功的實驗品。

……仿生人、實驗品。

我細細咀嚼著這兩個字眼,試圖將腦中對這兩個單詞冰冷的印象與自己做連結。

「等等我會帶你繼續進行相關的測試,你……」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的無措,周宇鑫的話語慢慢消散「還好嗎?」他試探性的問道。

我搖搖頭「沒,我就是……消化一下嘛。」露出笑容試圖讓面前的人安心,但似乎收效甚微。

「沒事,我們不急。」他拍了拍我的頭「自我認知本來就沒有建立的這麼快,雖然你腦中有成年人該有的知識,但本質上還是個初生的孩子,放心吧,慢慢來。」

我點頭,空氣安靜片刻,我深呼吸一口氣,然後跳下平台

「可以啦!你剛剛不是說要去做什麼測驗?」我歪頭看向他「走吧!」

他臉上的滿意終於無法掩飾

「嗯,走吧。」

4
渾渾噩噩的踏出不透明的玻璃自動門,太陽光照在身上,帶來些許熱度,也稍稍緩和了我因為測試而躁動的神經。

腦海裡還迴盪著方才做的學術性試題、肌肉也因為劇烈運動隱隱顫抖。

不過存在感最強烈的還是劇烈震盪的胸口,剛剛見到的影像——親人分離的痛苦、追逐夢想的熱血、朋友背叛的怒火、探索美景的快樂……隨之頻繁大起大落的心情更加重了身心俱疲之感,只覺得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像極了過載的機具。

啊,說不定真的是。

這個想法勾出我一絲清明的思緒,不禁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怎麼了?不舒服?」我回過神,看向不知何時來到我身邊的周宇鑫。

猶豫片刻,我還是決定不跟這個陪了我全程,已把我的醜態盡收眼底的人逞能。

「累」老實的說,然後看著低頭查看信息的人,認命的問「所以接下來?」

周宇鑫聞言,偏過頭笑了。

「放心,可以帶你回去休息了。」

我眨眨眼「回去?」

他卻不答應,只是自顧自的往前走,我有點糟糕的發現我似乎已經習慣他這對人愛搭不理的少爺脾氣,乖乖快步追上他。

這段步行的路程意外的短暫,他帶我走到不遠的一處空地,拿出一隻哨子狀的物品吹了一下,片刻,一台小型浮空車就出現在眼前。

「你不好搭大眾運輸,這我的車。」看到我目瞪口呆的表情,他似乎很得意,好心的給我解說了兩句。

新奇的搭乘體驗很快的讓我忘掉了本來的疑問,透過車窗,我興味盎然的觀察著這個世界。

黃昏時分人來人往的街道,略高於其上時不時有類似的飛行物略過,一棟一棟拔地而起的高樓燈火通明,處處都透露著繁榮。

隨著飛行的時間拉長,人群開始減少,建築的高度也略微下降,應該是來到了住宅區。

航程就是在此刻畫上句號,周宇鑫控制著浮空車靠近一棟冷白色調的公寓,在三樓左右停下。

準確的躍上突出的玄關平台,他伸手扶我出來,拍了拍小車的車身,它就又飛走了。

回頭對上我的目光,他這才開始回答我十來分鐘前的提問。

「我的住處,雖然你理論上也應該要享有同樣的權利,但還沒正式上報之前無法幫你分配住處。」他打開上鎖的門「只能先跟我擠擠囉。」

房子不大,一眼能望到底,兩間隔間,一個房門大開,裡頭頂天的書櫃非常搶眼,另一間的門倒是好好關上了,應該是臥室,另外還有個一看就沒怎麼被動過的廚房,不少東西甚至連包裝都沒拆,明顯備受冷落。

「我可以隨便逛嗎?」我踟躕在門口。

「不然呢?就你家」周宇鑫已經到臥室去了,聲音隔著房門聽起來有些發悶。

我於是跟著踏進臥室,裡頭也是整整齊齊的,床褥甚至罩著一層防塵套,活像沒人睡過。

不得不說,這房子真的很沒有生人氣息。

被我吐槽的房間主人正從一旁的牆中將衣櫃顯形,掏出一套棉被就往客廳走。

我奇怪的喊住他。

周宇鑫回頭「總得有人睡外面吧?那張小床能擠的下誰?」他的眉頭高高揚起「我睡外頭就行,你可以直接休息,今天辛苦了。」

我看著那張單人床一時語塞,理智上知道他這段邏輯哪裡不太對,但運作過頭的腦袋不支持我做出看著他出去放東西、幫我鋪床、再直接把我放倒在床上以外的動作。

「我再出門一下,你睡你的覺,乖。」周宇鑫的動作很輕很快,我甚至沒聽到他再度出門的聲音。

關上燈後空間便落入全然的黑暗,大概確實是累了,我的意識消散的很快,在徹底陷入沉睡前我終於想通哪裡不對勁了。

怎麼會有主人睡客廳的道理啊?

5
這一覺直接睡過了整個夜晚,我打著哈欠下床時幾乎可以說是被生生餓醒的。

剛打開房門我就被嚇的徹底清醒,周宇鑫不在,反倒是沙發上坐著個陌生的男子。

也不能說是完全陌生,畢竟我其實見過他。

是昨天那個說話很溫柔的男孩子。

「醒啦?餓了吧,宇給你留了早餐」我反應了兩秒鐘才想起來他口中的”宇”指的是周宇鑫。

看我一邊吃著早飯,他才開始解釋情況。

「我是周詣然,或者叫我千城。宇有事情去忙了,特別叫我來幫忙顧著你,不過,主要是要拿這個給。」

拿出一個指環,我一眼就認出來是仿生人身份象徵。

「對不起,我們跟上層的溝通出了點問題,暫時只能幫你弄到仿生人的合法身份。」千城的聲音似乎帶著種魔力,說點什麼都顯得真誠。

我接過指環,摩擦兩下就戴了上去。

「他就是在忙這個?」

千城愣了一下,無奈地笑了。

「是啊,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意識到了,他是計畫的主心骨,也是對你最上心的那個,他來周旋很正常……不過話又說回來,還是他了解你啊。」千城更無奈了「他還交代我跟你說,不用擔心,放心跟著千城出去玩就對了,他能處理。」

我也笑了。

「行,那你打算帶我去哪玩?」

千城歪頭想了想。

「要不,帶你去逛逛街,順便聊點天?」

6
雖然說是逛街,但正值年關,街道人潮可觀,我們最後還是找了家點心店坐下來。

「你怎麼看出來我有事情想問你的?」

千城笑笑「很明顯的,小孩,眼睛藏不住事啊」

我對小孩的評價不置可否,但總歸是不想浪費這個機會。

「我的問題還挺多的,你可能要先做好準備……我想吃這個。」

「沒事,問吧」千城乾脆的幫我點餐。

「嗯,那就從,你們在這個計畫中到底是什麼樣的角色說起吧?」我不再看著琳瑯滿目的菜單,轉而去盯著窗外熙攘的人群。

千城說出的訊息證實了我大部分的猜想,周宇鑫是我腦部的主要設計者。也難怪他在意我了,他似乎是為了某個特別的理由而費盡心思加入計畫,可惜千城也說不明白,人不人的,像極了舊時的繞口令。

還是只能問本人嗎……我的思緒被突如其來的女聲打斷。

「不好意思,插個話,這是您的餐點。」這間點心店少見的還是維持著真人送餐的方式,千城朝著她點點頭「放在他那邊就好了。」

我伸出手去接「謝謝。」

「應該的……」服務生小姐的客套的話忽然消失,我低頭一看,才發現指環赤裸的暴露在視野中。

「……請好好享用。」沒有理會我伸出的手,盤子被快速的放下,她無法理解的瞥了千城一眼。

「……仿生人,吃什麼甜點啊?」

我的笑容僵在原地。

「久融……?」良久,千城小心翼翼地開口「你別理她,她不懂你的特別。」

我垂下眼,拿起叉子戳了戳眼前的小蛋糕,平滑的表面上被戳出了一個個小洞,連裝飾也跟著變形。

「千城,我問最後一個問題就好。」

「你覺得,你們成功了嗎?」

7
千城把我送到門口時已是夜晚,跟我約好明天再來陪我玩後,便跟我告別。

目送千城離開後,我在門口停駐,房裡的燈已經亮起,從門縫底洩漏。

我就停在這點光前。

充斥著節慶氣息的大街、寧靜的公園湖畔、花樣各異的店面。

新奇又美好。

我摩挲著摘下放在口袋的指環。

只是,哪裡都躲不開那種視線,是錯覺嗎。

光芒忽然放大,落到我身上,我有些難受的眨眨眼。

「明明回來了,傻站在外面幹嘛呢?都給你留門了。」

周宇鑫探頭出來,看著我挑挑眉「行了,進來吧,跟你商量點事情。」

他側過身子給我讓出一條道,我忍不住牽起嘴角,踏進。

「雖然我們現在都是以久融稱呼你,但上報的時候還是得正式幫你取個名字。」

餐桌上,周宇鑫叫出需要填寫的資料,擺在我面前。

「這是要給我自己取?」我撓撓頭,屬於是盲區了。

「可我也不太……要不這樣吧,我挑一個字你挑一個字直接組起來,如何?」周宇鑫有點不負責任的提議。

話一說出口,我們都忍不住笑了,但還是效率很高的挑出了各自的字,我挑的是和他名字相像的垚,他選擇了琛,再套上計畫發起人的姓。

黃垚琛。

周宇鑫收起資料,像是說著今晚的談話結束,可我還是好奇地追問。

「為什麼選琛啊?」

「如果我說念起來順你信嗎?」

我搖頭,他站起身走過我身邊,順手揉了揉我的頭。

「琛是珍寶。」他耳朵泛起淡淡的紅色「你是寶物,以後多多指教啦,阿垚。」

聽到意料之外的答案,我愣在原地。

他收拾東西,好像要再次出門。

「等等,阿鑫……」

周宇鑫回過頭看向我,有點意外。

「怎麼了嗎?」

我抿著嘴,沉默片刻。

「你覺得……」

我望向他。

「你們的計畫真的成功了嗎?」我吞了口口水「我真的值得你們這樣奔波、真的能夠被稱為人嗎?」

8
沉默。

「是我的錯」半晌,他吐出這麼一句話。

他的臉半蒙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

「我們哪有什麼不同。」他深呼吸一口氣,開口說道,語氣有些諷刺「不對,嚴格來說,更該比你質疑這個問題的,是我。」

「你知道吧,優生配種計畫。」

他語氣淡淡的,一點都不像在敘述他自己的故事

「我血緣上的父母,分別是現在學術界理論科學的首席,和文壇公認的祭酒,我是他們提供給國家的精、卵誕生的生物。

我在人造子宮中出生,和其他同樣是計畫產物的同伴們共同生活,我們自小就受到最精英的教導,被認為是國家未來的頂樑柱……大部分的我們確實做到了,你認識的千、還有實驗室的許多各位,我們其實都是。」

他的話音在這裡頓了頓,好似在猶豫該不該說下去,我晃了晃他的手臂,他嘆口氣。

「我的人生是按照他人的期待發展的,因為我應該要優秀,所以我只能優秀,清晨空無一人的教室、已經關了半邊燈即將關閉的自習室、夜深人靜時的檯燈亮光,都是我最熟悉的畫面。

然後我終於嶄露頭角,以18歲的年紀進入到久融這個高階計畫,推動了停滯四年的進度,我得到了認可。」

他勾起沒有半分笑意的唇。

「他們說,不愧是他倆的兒子,果然天才。」

他看向我,輕輕呼了口氣,再次抬手,摸了摸我的髮尾。

「抱歉,讓我這種只懂得走別人規劃的路,根本沒有自己情感的量產品來作為你的創造者,我哪有資格。」

他站起身,再一次輕聲重複。

「讓你陷入這種自我懷疑,是我的錯。」

他快步走向門外,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我去交申請的材料,別等我。」

門自動合上,留下我一個人坐在原地。

良久,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走到浴室的鏡子前,第一次的端詳我的樣貌。

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膚色是健康的肉色,感受得到空氣的潮濕和冰冷。

與真人無異。

我注視著自己的身影,漸漸對這個視線感到有些熟悉。

原來,他們眼中的我,就是這樣的啊。

我有點迷茫的伸手,碰觸鏡中的影像。

可是,如果連這個逼真的身體都是虛假的。

那從之產生的感情呢?

我又怎麼能說自己是個人。

9
隔天早晨起床時,房子果然是空蕩蕩的。

桌上這次連早餐都沒有,不過也幸好,畢竟我真的沒有胃口。

我漫無目的的來回走動,腳步在看到那個半掩著的房門後停下。

是那間書房。

我想起前天看到的大書櫃,現在想來,這個年頭真的有人在翻紙本書嗎?

我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推開房門。

聳立直抵天花板的書櫃壓迫感極重,擺了滿滿的紙本書,沒有留一個空位。

我走近去看,驚訝的發現與我的想像不同,上頭幾乎沒有一本專業書籍,全都是舊時代的小說。

我隨手抽出一本翻看,用詞與現在有不小的差異,我看得很艱難,只好大略的翻過去。

在這種隨性的看法下,一本書很快見底,正當我打算放回去的時候,一張紙條飄了下來。

“主角在第102頁之所以會生氣,是因為對妹妹的擔心,以及對父母置之不顧的氣憤……

243頁中,他似乎不是完全的快樂,更像是劫後餘生的本能……”

手寫的字跡,幾乎把每一幕中的角色心情揣測了遍,細膩的分析超出了我的想像。

門鈴聲響起,我趕緊把手上脆弱的書本物歸原位。

「久融?我來囉!」

千城的呼喊隔著門板傳來,我匆匆套上鞋子。

「來啦!」

四人座的浮空車停在眼前,車門彈開,我輕車熟路的爬了上去,才發現車上還有一個在約定之外的人。

「久融,這個是塵星,我挺好的一個同事。」

副駕駛座的人轉頭過來,精緻小巧的臉上帶著笑意朝我點點頭,細框眼鏡在面龐上折出小片白色的痕跡。

「你好呀,小學弟。」

「欸?」已經含在嘴裡的招呼被一聲小學弟打成了一個意義不明的狀聲詞。

「啊,抱歉,忘了說。」千城一邊駕駛著,毫無歉意的補充遲遲到來「星弟也是你的上一任實驗品,0521號,塵星。」

我傻在原地,看著塵星朝我綻開一個笑容。

10
直到被推著進入遊樂園,我出走的理智才堪堪回籠。

塵星似乎對我特別有好感,扯著我在這個他指定的地點到處跑,幾乎把整個園區的設施都玩了個遍,惹來千城故作吃味的抱怨後,再撒嬌似的去晃他的肩膀,兩人鬧成一團。

和他們在一起,我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歡樂的一點都看不出我們其實是一群剛認識的人。

天色在不知不覺中暗了下去,我們並肩走到塵星堅持要留到最後的遊樂設施,摩天輪。

半透明的車廂做的小巧精緻,塵星興致勃勃的一定要自己坐,我們於是分成了兩批,我趴在車廂玻璃上,望著金黃的暮靄出神。

「怎麼樣,有開心到吧!」千城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我坐回位置上,看著他,大力點頭。

「真的很開心!」

被興奮燒開的臉頰微微發燙,我有點不自在的用手捂了捂,安靜下來的空氣剛好能夠聽到這座大型機械運作的聲響。

「對了,千城。」我有些遲疑著開口:

「小星他真的是瑕疵品嗎?我並不覺得他有哪裡和你們不同,為什麼……」還有我?

千城盯著我好一會兒,我不太理解的回望,良久,他嘆口氣。

「塵星……他的感情表現是用大數據模擬出來的。」千城的視線飄向遠方,好像想透過車廂壁看到些什麼「我和宇當初費了很大的功夫,但還是得不到上級的認可,嚴格來說,我們自己都不滿意。」

千城少見的有點迷茫。

「可是你說他真的只是按著程式運作的機器嗎?我也不知道。」

他搖搖頭,勾起嘴角「至少現在我們都認可他作為人的身份,塵星好像也經歷過一段格外低谷的時期,那時好像是計畫中另一個兄弟陪他走出來的,有機會可以介紹給你認識。總之,我還是那句話,」

摩天輪到了頂點,千城的表情恢復成那種波瀾不驚的溫柔「有機會,像和我這樣,多和他們聊聊吧!」

我們默契的沒有再開口,只是靜靜的看著夕陽與我們共同下落。

11
順著來時的路,兩人一起把我送了回去,我笑著和他們道別,轉頭卻沒看到應該亮起的燈光。

我心微微一沉。

門口的鎖已經登錄了我的信息,推開門,果然是一片昏暗。

他還沒回來。

我按下開關,眼前霎時一片明亮,匆匆出門時沒關好的書房門維持著原樣。

步入,隨手抽出一本書,這次我駕輕就熟的直接翻到了書的最後,果然又有紙條掉了出來。

“主角其實早在兩個章節前就已經透露出看懂對手意圖的暗示,然而對手亦然,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只是互相仇視的仇家,更是旗鼓相當的敵手……”

“他不懂他刻至骨底的儀式感,他也不懂他對事業的追求和執著,這樣的他們能並肩走過一段路已是上天憐憫……”

“驕傲和自尊不允許他低頭,可也無法給他重頭再來的底氣……”

我翻閱著,逐漸的有個異樣的想法在心底成型。

「他該不會……是靠著這個在理解情感吧。」我難以置信的抬頭,望向破萬本的書籍。

時間毫不留情的流逝,已經臨近深夜,我還是無法停下這個不太禮貌的閱讀動作。

他到底花了多少心思,才能勉強說服自己是個合格製造者?

我真的值得他這些努力了嗎?我現在擁有的這些感情,真的是我自己想要開心,是我自己想要悲傷的嗎?

隨著文字進入腦海,我在質疑中掙扎,呼吸不到空氣,腳也觸不到地,像被巨大的漩渦纏住,不斷的往深不可測的深淵靠近。

還是,我其實也只是這些紙片之一?

直到有個聲音敲破了閱讀的結界。

「久融!出來!」窗戶被輕輕敲打,在靜夜中格外刺耳,不過叫喊聲卻很熟悉。

「小星?」我愣了一下,打開窗戶,只見塵星坐在浮空車上朝我招手。

「上來,帶你去個地方。」塵星笑得狡黠。

我猶豫了不到一秒,就翻上窗台「要去哪?」

「一會就知道啦!」塵星踩下油門,小車便向前衝去。

跨越了大半個城市,車子降落在地面時傳來沙沙的聲音,車身微微下陷。

一陣陣浪潮聲傳來,是大海。

塵星牽著我走向海邊,沒穿鞋子的腳掌踩在還有潮氣的沙灘上,一絲絲涼意往身體裡竄。

「小星,這……」被帶到了徹底無邊的黑暗中,失去視覺的不安定感讓我還是開口詢問。

「噓。」

他只是示意我別出聲,拉著我坐下。

「聽。」

我閉上眼睛。

海浪一下一下規律的拍打著沙灘,打在我腳邊,然後向後退去。

心跳的存在感逐漸強烈,緩慢的調整,然後與浪潮聲重合,同步擊打著我的感官。

海水拂過,把一切都修整的平滑,連同我紛亂的思緒,一起帶往不知名的遠方。

「會平靜下來,對吧。」

塵星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

「嗯」再度睜開眼睛,已經習慣黑暗的瞳孔變得敏銳,世界的輪廓一點點的映入眼簾。

「久融,他們跟你說過了嗎?」塵星偏過頭來看我,眼裡閃著柔和的光芒「現在這個世界,太陽是人造的、天空是模擬的、你看到的層巒疊嶂、眼前的波瀾壯闊,都是被重塑出來的。」

我瞪大眼睛。

「可是,你感受到了吧。」塵星仰頭看向夜空「這一刻他們為你帶來的感動和寧靜。」

「是假的又如何呢?我們的身體會崩毀,這個世界也會不斷變動。但這一刻,發生在你身上的快樂是真的、悲傷是真的、生氣不滿是真的、撥動心弦的感動也是真的。」

「為什麼要去糾結帶給你這些情緒的東西的虛實呢?現在發生在你身上的,你真實感受到的不就最真不過嗎?」

白色的閃光滑過天際,我抬起頭。

光點一個接一個的出現,越來越密集,在我眼前滑落。

「你看流星,這壯觀又轉瞬即逝的光芒。」

「被打動了嗎?」

我點點頭,一時無言。

「恭喜你,黃垚琛。」塵星笑了「你學會不再質疑自己了,你確實是個生動的人。」

12
回到家的時候,塵星像是喜歡有始有終似的,把我送到了臥室窗口。

我坐在床上,明明已是深夜,我卻沒有絲毫的疲憊,只覺得整個人未曾如此輕盈。

所見皆虛,所感皆真。

我腦中忽然浮現了周宇鑫那天關上門的背影。

他的身影細瘦,露出半張臉,嘴唇蒼白,眼底卻仍殘留著星辰。

我蹦了起來。

伸手在空中劃開屏幕,我急急的按下新加上的聯絡方式。

電話很快的被接了起來,塵星的影像在半空中顯形,果然還沒睡。

「怎麼了?流星美的睡不著覺?」

即使在深夜仍然很有活力,不愧是他。

「小星,能幫我個忙嗎?」

「嗯?」

聽完我的話,塵星和我會心一笑。

「好主意啊」

「本人的部分……果然還是應該拜託千城吧?」我們交換個眼神,達成了共識。

「那我去聯絡吧,剩下的麻煩你囉。」

掛上電話,我馬上去點下一個目標,在撥通鍵上停留片刻,還是去點輸入框。

只是沒想到那邊很快的回了消息。

「ok,我早就想這麼做了。」

安排好一切,我神清氣爽的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望向窗外,晨光熹微。

13
「你們倆都瘋了吧?我事情還沒做完,壓我回來幹嘛……」

「你才瘋了,你要不要算算你多久沒休息了?你個……」

混亂的談話聲伴著門開關的聲音,我趕緊從房間探出個頭。

周宇鑫罵罵咧咧的試圖反抗,千城卻絲毫不把他的罵聲放在眼裡,看到我,對我笑了一下。

「久融,成功啦!」

塵星跟在千城身後走了進來,隨手滑出假單傳給我。

「很順利,甚至有一個小小的驚喜唷。」

周宇鑫停下掙扎的動作,難以置信的看著我。

「今天這群齊齊抽風的人是你安排的?」

「對呀,是我呢。」

我從門後走了出來,笑嘻嘻的。

「房子的主人都不回來,我這個客人也是挺困擾的,更何況,有好事情跟你說。」

餘光瞥見其他人悄悄的退了出去,我走上前,一把抱住他。

「實驗結束了。」

周宇鑫的身子僵住了。

我深呼吸一口氣。

「你就當我雛鳥情節吧,阿鑫。」

我把下巴抵上他的肩頭。

「我能誕生是因為你,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也是你,最懵懂的那段時間是你陪我走過的,連睡覺的地方都是你給我的,連名字都是你取的。」

周宇鑫抬手環上我的背,肌肉緊繃的微微顫抖。

「你為什麼突然……」

他還是比我高上一點,我墊的不舒服,乾脆把臉埋進他的肩膀。

「本來就只差這一步,不是嗎?你一直在等的就是這個,透過創造我們來確定自己的存在。」
只是沉默。

我歎口氣,有點彆扭的繼續說下去。

「不然這樣好了,你陪我出去玩好不好?陪我去看看這個世界。」

我退開一步,朝著他張開雙手。

「我從這個世界中認可了我,雖然說起來很自大,但,我想讓你也體驗我的感受。」

「周宇鑫,你不是量產品。你創造了我,你對很多人來說是獨一無二不可或缺的存在。」

我勾起嘴角,定定的看著他。

「你是寶物。」

塵星忽然閃身進來,遞給我一個東西。

「差點忘了,剛剛說的小驚喜。」

我打開盒子,是代表人類身份的名牌。

我和周宇鑫一起瞪大眼睛。

「阿鑫。」

周宇鑫的視線聚焦到我擺到他面前的盒子上,良久停頓。

然後他抬起手,幫我褪下指環,別上名牌,接著抱住了我。

「歡迎新人類,黃垚琛、周宇鑫。」

我眨掉了眼前的水霧。

「所以呢?我們先去看雲海?」

他笑出聲。

「我覺得可以順便看個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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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名 英三1 侯至怡 《野小孩》

   又到了收麥子的季節,腳邊是前幾年收養的流浪狗,名叫旺財。推著推車,穿梭在金黃色的田野間。衣角忽然被扯了扯。我頭也不回,向後方低聲嘟囔說了句,旺財別鬧。

  「你可以收養我嗎?」稚嫩的聲音伴隨著微風撫過我的耳旁。

  順著那股微不足道的力量我看向了那個不肯鬆手的小孩。我抿了抿嘴唇,想起了好多年前那埋藏已久的回憶,說出口的話似乎與腦海中的聲音重疊。

  「小孩,你叫什麼名字?」

  思緒飛回到了那天下午。還記得好多年前的某一天,我被阿婆從村子後面的山上撿了回來。模糊間我似乎又感受到了那時的晚霞,光輕輕地灑在了我倆的身上,好不溫暖。剛被帶回去的那會兒無論阿婆怎麼叫喚我都不願開口講話。阿婆也不惱,她耐心地用著不流利的普通話混雜著我聽不懂的方言向我介紹著村裡的一切。我警惕的看著周圍四周,聽著阿婆說的話,緊握著她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在坑坑洼洼的小道上。

  說到底那時的我也還只是個孩子,在感受到阿婆一路上的善意後,內心也漸漸放下了一開始的防備,晃晃悠悠的隨著她回家。 阿婆的家裡除了她以外,還有著一隻鴨跟一頭牛。她起名也起的隨意,大的就叫老牛,小的就叫鴨仔。看到家中還有幾隻牲畜簡直開心極了,我悄悄地鬆開阿婆的手,喉嚨因為長時間沒有喝過水的關係非常乾燥,卻還是小聲的問著阿婆怎麼不是一隻雞,雞還可以生蛋吃。鴨仔好似聽懂了我說的話,顛顛的跑來啄了我一下,見狀還是不滿意嘎嘎叫個不停。阿婆見我願意開口樂呵呵的說道:「老了,稀里糊塗就從小雞仔中挑中了隻鴨,養了一會兒發現也晚了,就養著啦。」她蹲下身子趕跑了一直啄我鴨仔,然後走進廚房,端了一杯水出來。我伸手接過,向她道謝,咕嚕咕嚕的就把一杯水給喝完了。

  阿婆又耐著性子問了我一遍:「丫頭,你叫甚麼名字?」

  聲音不像剛剛那般沙啞,卻依舊好不到哪兒去:「我沒有名字。」

  阿婆就安靜地看著我,我讀不明白老人家眼中那複雜的訊息,轉身想去摸摸壯碩的老牛。她嘆了口氣便說道:「髒娃娃,阿婆帶你去洗澡。」也不等我回應,自顧自的牽起我的手,帶我去村里的澡堂。寄人籬下,我也並不打算反抗她安安靜靜地走在她的身旁。路途間我們也遇到了許多村裡的人,各個都熱情好客,見阿婆帶了新面孔紛紛開口打趣:「李嫂從哪兒撿來的娃?」還沒等我開後,後面的人卻一連接著問道。

  「小孩叫甚麼?」

  「都不講話是個小啞巴麼?」

  一連串的問題搞得我來不及反應,當下根本不曉得該答還是不該答或是該從哪部分開始答。唯一想到的辦法就是躲在阿婆身後,緊抓著她的衣角來掩飾內心的緊張。大人們你一言我一句的就開始閒聊了起來,見與來愈多人向這而靠攏,本就還不適應人群的我便越發焦慮。聽見他們喚阿婆李嫂,我思索片刻,還是決定介入他們的聊天,開口喊道:「李嫂,帶我去洗澡!」村民們的聊天被我這句突如其來的叫喚給打斷了,阿婆愣了愣,反應過來後敲了我一腦門。「李甚麼嫂!喊阿婆!」那一掌就像點燃了鞭炮,引得眾人哄堂大笑。我憋紅了臉蛋,小聲喚她阿婆。

  小鬧曲結束後,我倆也如願來到了澡堂。阿婆先是在外面把我身上的泥濘沖洗了一翻,我乖乖的站在她面前,任由她搓掉我身上的汙垢。等沖的差不多後,阿婆拍拍我的屁股告訴我去浴池裡待著,泡進去不久後,阿婆也踏了進來。在外流浪許久的我第一次來到了阿婆口中的澡堂。對一切事物都感受到新奇的我卻耐不住舒適環境所帶來的倦意。水的溫度不燙不冷,頭頂上的燈光忽明忽暗,一切的一切都使我昏昏欲睡。依稀感受到臉頰兩側被阿婆捏了捏,她又說著我聽不懂的方言,我索性閉起眼睛放任倦意侵蝕。睡著前隱約聽見阿婆哼唱陌生的旋律,聽著聽著就同它去了遠方。
  
  稚嫩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見我久久不說話他著急地又重複問了一遍:「你可以收留我嗎?」 我上下打量了小孩一翻。不難看出本應該是純白的背心染上了一層灰跟些許泥土,手掌髒兮兮的,小臉也因為太陽曬得通紅。

  「娃娃別鬧,快回家。」

  「我沒有家,但我有這個。」他慌慌張張地將手中的玉珮拿出來,塞到我的手中。小小的手掌覆蓋在我的手上,像是不給我拒絕的機會。

  「這個給你,你帶我回家,好嗎?」

  又或許是感受到了那股陌生的熟悉感,又或許是因為小孩口中過份真誠的語調,感受到愈發緊握的手,四目相對,我終究是敗了下陣來。

  「好吧,我帶你回家。」

  將握在手中的玉珮塞入口袋,我從推車內拿車一根粗繩,將推車綁在旺財身上。看著旺財一步步的往村的方向走去,方才還敢抓得我不放的小孩此時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不知所措的樣子引得我噗哧一笑,我笑眼瞇瞇的朝著小孩問道:「娃娃愣著幹嘛呀?不是想要回家嗎?」手牽著手,我們在溫潤的照耀下,漫步回家。一路上小孩也不掖著自己的好奇心,東摸摸西碰碰的,一下指著太陽,一下指著麥田,拋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問題。

  「這是哪兒阿?你的家在哪裡?我們還要走多久啊?」

  「這是我住的村子。我先帶你去洗澡,晚點再回家。」

  聽見洗澡的人兒立馬噘起嘴來,鬆開了一路緊握的手,改抓著我垂落的衣角搖了又搖,像是撒嬌,又像是不悅,細聲地說:「我不想洗澡,我很乾淨的。」我上下仔細地端詳了翻,興許是被我看的心虛,他索性也不再開口。沒什麼底氣的人自然知道自己並不能拒絕這個要求,只好賭氣地踢著腳下的小石子,嘴裡碎唸著就是不肯搭理我。我自然也不打算慣著他,不在意的擺擺手並且告訴了他不接受的下場。見他鬧了一整路的小脾氣,心想著別與他置氣,帶著點商量的口吻哄道:「別生氣了啊,等等洗完澡我買個糖葫蘆給你吃,好不好?」傻孩子果然還是好拿捏的,一聽見糖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馬上又變回一副樂呵呵的樣子,討價還價般的問我說能不能買倆。

  「個子不大脾氣到老大。」我摸了摸他的頭,算是應了他的要求。

  眼看終於到了澡堂,我先向前台買了點洗漱品,怕小孩不習慣公共浴間,我便多花了幾個硬幣子,領著他進了單間。搓著小孩身上的泥土,一幀幀熟悉的畫面用入腦海,藏在心底許久的身影逐漸浮現出來,我甩了甩腦袋趕跑了過去的點滴。看著眼前白白淨淨的小孩與剛才截然不同的樣子,我輕笑著告訴他可以去池子裡泡一會兒。 泡在水中的小人依舊靜不下來,將水面上的泡泡都搓破後,他看了看四周,最後將注意力放到了我身上。

  「阿姐,你叫甚麼名?你有家人嗎?」

  我也不急著回答,抓起手邊的蓮蓬頭將自己沖了個遍後也踏入了水中。小孩見我沒有回應,朝我潑了點水後又問了第二遍。

  「傻娃娃問題怎麼這麼多?告訴你這些做甚麼?」

  大概是沒想過我這樣子的回覆,他首先是呆愣了片刻,反應過來自己又被拒絕後,便脹紅了臉撇過頭不再搭理我。他安靜地泡在池子內看著水面上的波紋,好不無趣。看著眼前與我嘔氣的奶團子,內心偷笑著卻也只點到為止。拿起香皂在手中搓了搓,吹幾個泡泡到他眼前便回答著剛剛的問題:「我姓李,村里的人都喚我ㄚ頭。前些年領我回村的人走了,家裡只剩我跟旺財。剛剛逗你玩的呢,別生氣啦。」
  「那家裡剩阿姐一個人,我作伴陪你好不?」

  大大的眼睛眨呀眨,回答毫無防備的就這樣闖進我的心中。失神片刻卻想起我對眼前的小娃娃一無所知,深怕自己無意間就變成人口販子,便想從先他口中問出一些東西來。 我先是向小孩提了幾個簡單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越問越起勁。聽著我接二連三的問題,小孩也是一楞一楞的答不上幾個來。
  「我該喚你甚麼?還曉得家在哪處嗎?」

  嘴角的弧度用著肉眼可見的速度退去,方才還靜不下來的小孩此時像變了一個人。「我沒有家,我也沒有名。從前的人見我都喊我野小孩,只有阿姐喚我娃娃。」聲音輕的不像話,好像是又想起了甚麼不好的回憶,小孩輕輕地捏了捏我的指尖,又帶著點討好的語調說:「阿姐不要趕我走好不?我來做阿姐的家人。」過去那品不透神情的雙眼,彼時我卻好似也明白了底下的寓意。見我一直不開口說話,他開始焦急了起來,一口一個阿姐的喚我。像是感受到了他的不安,我緩緩地將他抱入懷中,輕拍著他的背:「先說好了,娃娃得乖。」你看,我就說娃娃很好哄吧。

  洗完澡後,我領著身旁的小孩去澡堂旁的小攤買了根糖葫蘆。

  
  「你答應我買倆的!」

  「等等回家還要吃飯呢!你一次吃倆怎麼能行?」怕他繼續鬧脾氣,我便耐著性子解釋:「這東西吃多了不好,留點胃等等吃飯。」

  小孩的心思單純的很,無非就是怕之後沒有機會再吃到糖。他一句我一句的,我倆也不讓誰著誰,就在路上拌起嘴來。終究是敵不過小孩的嘴皮子,我煩躁的抓了抓頭髮,無奈地哄著身邊生氣地小人:「行了,我明天再給你買還不行嗎?」也許是因為糖果太甜,又或者是見我的答案順了他的意,小孩的嘴角一下子就咧了開,直白地向我表明了他的心情。

  月亮高掛在天,我們走在寧靜的小路上,我哼起了那首阿婆鍾愛的曲子。我早已不再是初來乍到那安靜的乖娃娃,身旁也不再是領我入村的老人。穿梭在雲彩間的夕陽,也變成了潔白的月光。想起自己調皮的本性在與阿婆一天天的相處過程中逐漸暴露,老人也從一口一個娃娃,變成凶巴巴的野孩子。想起阿婆喚我野孩子我竟也不惱,反之笑呵呵地重複阿婆說的野孩子野孩子的喊到,那時的阿婆再生氣卻還只是無奈地笑著並作勢般的拍了我一下。曾經任性頑皮的野小孩,現在也長成了大人的模樣。

  仲夏的涼風透過窗子吹進了孩子的夢中,熾熱的煩惱好似也被一併帶走。溫柔的風,敲敲地走過窗邊,我盯著床上的小孩,大概是被風給染上了點點柔情。
  
  十多年過去,與阿婆生活的細節我是怎麼也想不起來,稀里糊塗的就與阿婆度過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乘著夜晚清涼的風,恍惚間我彷彿回到了那年的夏天,是那一口西瓜、一口氣水,是廚房門外掛著的一串串乾辣椒;是春天採收到的第一把麥子,是秋天阿婆拿手的桂花糕;是冬天桌上一盤盤的韭菜餃子、濃稠稠的疙瘩湯,也是街道上此起彼落的鞭炮聲。在朦朧的景象中,我走過了一遍又一遍,分不清是哪一年的哪一天;分不清是夏天的夜還是冬天的雪。只看見阿婆越來越多的白頭髮和門外一天天被撕下的日曆。半夢半醒間,我好像又聽見了那聲熟悉的傻娃娃。我翻了翻身閉上眼睛,就隨它入了夢鄉。
  
  「強哥,兩杯豆漿跟三個肉包子!」

  「丫頭今天怎麼有空來買早餐?來來來多拿根油條路上吃!」

  嘒嘒蟬鳴,我著個大大的太陽來到強哥的肉包子鋪。強哥是這間肉包子舖的老闆,是村裡少見的小家庭,之前聽聞他家的小女兒在畢業後便回到村裡教書。向強哥道謝後我自然地接過遞來的油條,放嘴中咬上一口,抬眼看到本該待在院子裡的旺財正巴結著鋪子老闆,搖頭晃腦得樣子好不開心好不快樂。根本沒發現主人的道來只專心的盯著眼前的肉包子,我懶懶得開口調侃著狗子只認肉包不認主人的性子到底是隨了誰。在蒸肉包的間隙,強哥也和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剎那間我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我向強哥說了昨天撿回了一個小孩,能否讓將小孩送到村裡的學校上學。

  「丫頭你這是在走你李嫂的舊路子啊?行吧行吧,我在幫你問問我閨女吧!」見強哥爽快答應了我的請求,心情頓時無比舒暢,連聲道謝的樣子也引得強哥哈哈大笑。

  「謝謝強哥!改天再多給你送幾捆麥子啊!」

  「你可千萬別!改天領著娃娃帶來舖子給我看看,看能不能留著幫我擀麵皮!」

  我拿起剛蒸好的肉包跟豆漿,轉頭喊著旺財回家,再次向強哥道了謝後便也離開了包子鋪。途中經過了幾個小攤販,我順勢停下腳步買了幾件衣服給家裡的小孩。「阿姐!」小孩紅通通眼角與沙啞的聲音好似被欺負的樣子。我一隻手將小孩抱在懷裡,一手將剛才買的東西一一放到桌上。

  「怎麼啦?眼睛怎麼和兔子似的?趕緊來吃早餐,我幫你買了肉包子。」

  見小孩慢吞吞地拿起包子,我也沒想太多,咕嚕幾口豆漿便見了底。我將其中一個肉包丟給旺財,順帶告訴小孩打算將他送去學校這事,他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提議。看著沒什麼精神的娃娃,我想著可能是昨晚鬧覺沒睡好,囑咐那人乖乖待在家中休息,中午等不到我就去隔壁家蹭個飯,我已經和附近的存民打過招呼了。「我去趟麥田,娃娃去到別人家得喊人,桌子上還有幾根油條,別餓著。」

  他也只是應了我一聲就趴回床上。我不放心的回頭看了看,暗自決定回來前去買幾根糖葫蘆給無精打采的小人兒。「該不會是生病了吧?」我回想起昨晚沒關上的窗戶,又聯想到今天早上懨懨的小孩。生病嗎?思緒紛飛,眼前的麥田與過往的回憶重疊……

  牽著老牛,去田裡收了今年最後一批麥子。天氣逐漸轉涼,缺少了吱吱蟬鳴,天空中的陽光也不再刺眼。我將一捆捆的麥子綁在牛兒身上,手掌拍了拍牠的背,笑著眼問牠冷不冷、累不累,老牛從鼻子呼哧出了一口氣算是當作了回應。我拉了拉牠的繩子,心裡想著等等要去小賣部子把麥子換點藥給阿婆。「走吧。」我牽著老牛,晃晃悠悠的返回走去。我將麥子搬到了店鋪內的秤子上,老闆熱情地走過來詢問我阿婆最近的身體狀況。

  「我也不是醫生,我哪個曉得哩。」

  「你怎麼不勸勸她出城去看個醫生?你個臭丫頭!」

  我拿起藥拉好牛兒,飛也似的跑出賣鋪,嘴中唸唸有詞:「不聽不聽王巴念經……」身後的人吼也似的嘮叨著我聽不清的話,只知道在風的鼓舞下,我盡情地奔跑。回到家中,阿婆還是坐在院子裡的長椅上曬著太陽。

  「阿婆,我明日帶你去城內好不?」我搖了搖阿婆,後者瞇著眼好似在怪我打斷了她哼唱的歌曲,開口喃喃著「城裡哪有這兒好,快去幫我倒杯水,吃藥了。」語畢,她又繼續哼唱著剛才被打斷的曲子。
  
  「汪!汪!」突如起來的叫聲打斷了我的回憶,我直愣愣的看著咬扯著我褲腳的旺財,一股不安湧上心頭。

  「小孩,你在幹嘛?」我朝屋裡喊了句話,卻沒等來小孩的回應。我快速的打開房門,只見床上的小人依舊保持著和早上離開前相同的姿勢躺在床上,唯一不同的便是悶到發紅的臉蛋與沈重的呼吸聲。我不安的摸了摸他的額頭,似乎是感受到了手掌的冰涼,小孩輕輕的蹭了一下掌心。自責與內疚頓時占滿了我整個胸腔,抱起滾燙的小人,我飛速地趕往村內設立的小診所。
  「小孩在這邊掛水,大人去櫃檯領藥。」
  
  我拿著手裡的藥單,看著乖巧的小孩任由護士將針頭插進肉裡。我按下輕輕顫抖的手,深呼吸了一口氣,走到台前領了藥。一大一小的人安靜的坐在邊上的長椅,我端詳著四周,想起了那次隻身前往城鎮的自己。

  那時的村裡並沒有設立什麼醫療站子或是診所。眼看距離過年也沒差幾天,阿婆咳嗽的頻率卻越來越高,我便暗自決定下午先去趟村外的小診所。貌似因為接近過年的關係,診所裡頭並沒有甚麼人。我向櫃台內的人問了問一些簡單的問題,並且告知了年後會帶家裡人過來看看。小姐點了點頭,問了我要看病的人的姓名。

  「姓李。」

  「名字呢?」

  明明是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問題,我卻始終答不上來。櫃台小姐看我一直不開口,便問了我是不是不曉得那人的姓名。我彆扭的點了點頭,他開口說道:「你回去將紙上的資料都寫下,明天再一趟吧。」向小姐回了句好,想著明天再來一趟也罷。隨後我又詢問看醫生的價錢,也將阿婆常吃的藥拿給她看。她告訴我這藥先繼續吃,錢準備好幾百來塊就夠了。我在內心算了算把家裡的稻子賣了應該夠阿婆看病,拿起桌上的單子,便啟程回了村。
  
  「水掛完了,領完藥就可以走了。」

  身旁的小孩被洪亮的聲音嚇了一跳,我拉著娃娃的手,頭也不回的向聲音那頭的人道謝,起身離開。沉寂的氣氛壟罩在回家的途中,我一路向前,不管不顧的走著,小孩忽然停下的腳步也沒使我停下。

  「阿姐,你不要生氣好嗎?」

  「我沒有生氣。」

  「那阿姐妳轉頭看看我好嗎?」

  小孩努力壓抑著話中的哭腔,卻還是被我聽了出來。我扭頭看像紅著眼眶的奶娃娃,內心五味雜陳。心中是自責,是責怪;是害怕,是不安。自從遇見眼前的小孩後,與那人塵封已久的回憶也一點一滴從緊閉的內心滲透出來。往日的畫面與現實重疊,是那般美好,是那般眷戀。可我又是那般膽小,那般懦弱,再會偽裝自己,卻還是沒有學會再次面對他人的離去。視線漸漸模糊,浮現出的是我不願回想起的一天。那些畫面是那麼的凌亂不堪,是人聲吵雜的互相推擠;是一個個聲淚俱下的人兒;唯一記得清的也只是那時茫然無措的自己。

  早忘了那時是怎麼走到阿婆身邊,忘了阿婆是怎麼在這種環境中入睡。只等自己反應過來後,阿婆早就進了一個小小的盒子裡。我盯著手中輕盈盈的盒子,想了好些時間,卻怎麼想也想不明白,阿婆那麼大一個人,是怎麼進到這麼小一個盒子裡頭的。

  腰部忽然被一股力量給緊緊抱住,臉頰不知在什麼時候早已被淚水浸濕,我用著不大不小的聲音開口說:「娃娃不乖。」一句話像是割斷了懷中小孩內心的弦,他放聲大哭,一邊打著哭嗝,一邊一搖著頭。「阿姐不要不要我,我只剩你了,我只剩你了!」小孩不斷的重複著這句話,環抱在我腰上的手臂也越縮越緊,深怕我一個不注意就轉身離去。我蹲下身子,將頭埋在了小孩的肩上,聽著小孩的抽泣聲,我再也忍不住了。似乎是想將之前的委屈也一併拖出,我抱著小孩泣不成聲。

  「沒有不要你,沒有不要你。」

  明明自己也哭得上不接下氣,小孩卻還是笨拙的用小小的雙手擦掉我臉上的淚,我反握住他的小手,斷斷續續的說著:

  「不可以再讓我擔心了知道了嗎?」

  流浪的人兒阿,盡情的哭吧。在太陽還沒落下前,盡情的奔跑吧。
  
  記憶的最後我想起那午的夕陽時分,我牽著老牛帶著鴨仔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程中鴨仔還是像以往一樣一直啄我的腳,我踢了牠一腳,卻沒想到報應來的如此之快,我整個人失去平衡的像後摔倒。鬆開牽著老牛的繩子,緊抱著阿婆,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一點傷害。我看著擦破皮的手掌,鴨仔跟老牛順著頭頂上的光越走越遠。我不知道牠們究竟要去哪兒,卻也沒打算起身追尋。將阿婆小心地放在身旁,看著遠方的落日,橘黃色的日光照在我與阿婆身上,嘴上哼唱著阿婆心念的旋律。

  「要是牛沒有跑掉那就太好了呢。」

  「阿姐妳說什麼?」

  望著眼前眼眶還微紅的小人,四目相對。「汪!」旺財逆著光,向我們跑了過來,我瞇著眼睛享受了此時晚霞的溫寧。阿婆與我的故事好似就停留在了那天金燦燦的夕陽下。我朝旺財喊了一聲,牽起小孩的手,眉宇間是藏不住的笑意:「我說走吧,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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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作 高二4 劉威宏 《為愛而恨》

纖瘦白皙的雙手無力地垂下,少女臉色蒼白,毫無生氣。
同樣纖細的雙腳被繩索捆住,再以有些生鏽的鐵製手銬銬在了一旁的鐵欄杆上。
身上除了繩索勒出的紅痕之外無其他傷口。
雙眼微閉,少女嘴角上揚,露出滿足的笑容。
她正做著一個夢,一個關於復仇的美夢。

班上自開學以來已經有三個學生失蹤了。
身為該班的導師,梣的壓力不比那些一線警員小,只見她眼皮底下有著厚重的黑眼圈,正一邊喝著黑咖啡一邊瀏覽最新的新聞報導。
事件發生後的這一個禮拜,她幾乎沒有好好的睡過一覺。
每當夜晚闔上眼時,質疑她未盡好看顧學生責任的家長批評便會浮現。
但這怎麼能怪她?
她怎麼知道一個成績優異,平常無異樣的高中生於上課期間去上廁所後便會人間蒸發?
「梣老師?妳還好嗎?」
隔壁班的導師,榟,同時也是梣的表姐,走進辦公室後,看見日益憔悴的表妹,忍不住出言關心。
「嗯……不太好吧。我剛看了一下新聞,調查根本沒有進展,學校也不可能再沉默了,遲早會將責任推到教職員身上吧!」
「我看妳氣色不太好……還是——」
話音未落,一名綁著馬尾的女孩衝進辦公室,連句報告都沒說,逕直朝梣奔了過來。
女孩平時在班上十分活躍,身邊總是跟著一位獨來獨往的女孩,梣一眼就認出來了對方。
她是就讀一年忠班,也就是梣所帶的班級的學生,玫。
「老……老師!」
玫喘著氣,聲音微微沙啞,還算精緻的五官盈滿了恐懼。
「怎麼了?妳先喘口氣,慢慢說。」
榟上前扶住了玫,雖然不是她授課班級的學生,但身為老師,對學生的愛是同樣的。
這是榟致力成為老師的理由之一。
「堇……堇不見了!」
待呼吸順暢後,玫顫抖著聲音說道。
「咦?!」
兩名老師同時發出驚呼,要玫再多說一點細節。
「我跟堇每天早上都會一起去上學,今天也是。到了學校後,她說要去廁所,我就在廁所外面等她,結果過了很久……大概十分鐘吧!堇還是沒有出來,我就進去看,發現沒有一間廁所有人!她不見了!怎麼辦?!已經有三個人不見了吧?加上堇就是四個?下一個會是誰?我嗎?」
「冷靜一點,會不會是她先回教室了呢?妳有去教室看過了嗎?」
「不可能!」
玫尖叫道,這次連雙手都在顫抖。
「我就在廁所門口,根本沒有人進去,也沒有人出來!教室我剛剛也去看過了!不在!」
「這……」

幾個小時後,堇也確定列入失蹤名單了。
社會輿論開始抨擊學校,而警員依舊沒有任何進展,完全陷入了死胡同。
校長召開了會議,將梣以及其他處室的主任認定為此次失蹤事件的「相關人員」,也就是要他們負起責任。
其中罰責最為嚴重的,便是梣了,畢竟是一個剛來學校不久的老師,在這危急時刻,最適合當擋箭牌了,更何況這些失蹤學生都是在她的班級。
不過在停職處分書下來前,又有事件發生了。

少女的四周還有其它四位同齡的人,左邊兩個,對面兩個。
其中有男有女,都和少女一樣被銬在鐵欄杆上。
空氣中瀰漫著薰衣草的香味,蓋過了潮濕的霉味。
咿呀——
老舊的木製拉門被打開,微弱的光線僅能照亮房間的一部分。
喀——喀噠——
踩著感覺隨時會坍塌的木板,有人,拖著東西,緩緩的走了下來。
少女睜開眼,朝走來的人露出笑容。
「抱歉,讓妳久等了吧。我現在就準備食物跟藥給妳吃!」
來人將東西——另一名男孩——放在了少女對面的木椅上,用繩索捆住四肢後,再以手銬銬在椅腳旁的鐵欄杆上。
處理完畢後,便走到房間的另一角,那裡有個與整體風格不符,過於新穎的小冰箱。
再次回到少女面前時,來人手裡已有一個小托盤,上面放著一包藥、一杯水以及兩個便利商店的三角飯糰。
「來,今天是妳最愛的鮪魚飯糰喔~」

雖然對表妹的事感到擔憂,但榟仍強壓下情緒,站在講台上授課。
「請大家把三武之禍用螢光筆畫起來,至於三武是哪三武……」
班上最皮的男生,䰂,舉起了手,並開口說道。
「老師!我想去大便。」
「請你文雅一點好嗎……」榟翻了個白眼。
「喔!我要上廁所!」
語畢,䰂便離開座位,朝教室的後門走去。
「等等!」此時,榟的眼皮跳了一下。
從小直覺就特別準的她知道,這是危險的信號。
「班長在嗎?你陪䰂去。」
「蛤?不用啦老師。都高中生了,上廁所哪需要人陪啊!」
「不行!最近學校有特別要求,上課期間一定不能單獨去廁所。」
榟隨口編了個謊言,學校究責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討論針對近期學生頻繁失蹤的對策?
於是,在榟的強烈要求下,䰂才不情不願地和班長一同前往廁所。
可是榟的眼皮還是跳著。
十分鐘後,當榟正疑惑兩人怎麼去這麼久,要派人去查看時,一臉驚慌的班長衝進了教室。
「老師!䰂不見了!」

不到一天,失蹤的人數便增加到了五個。
學校緊急停課,大批警力湧入,分頭地毯式搜查。
媒體記者圍住了學校的出入口,誰從裡面走出就會立馬被包圍。
梣、榟以及其它教職員被聚集到了校長室,將其擠的水洩不通。
有些年紀較大的老師嚷嚷著想回家、要去接小孩,年紀較輕的老師則大多各自滑著手機,一臉關我們什麼事的樣子。
而梣與榟則被校長叫進了校長室旁的會客室裡,校長坐在一入門就能看到的長桌左側,身旁還有兩名男性,較年輕的穿著警察制服,站在房間的角落。另一名穿著黑色大衣,坐在面對門的椅子上。
「梣老師,這兩位是承辦本次失蹤案的警員,杜警官跟林警官。他們有些問題想問,請妳們如實回答。」
「謝謝校長。梣老師、榟老師好,我是杜峯,本次失蹤案特別小組隊長。我本人個性比較直白,就不客套了,坦白說,妳們現在是本案件的重大關係人,以下我所詢問的問題都會成為日後調查的證據,請不要散播出去,當然,如果妳們是清白的話,請不要說謊。」
「是的,杜警官好。」梣的手心冒汗,連日睡眠不足的疲勞被緊張感驅散。
眼前的警官氣勢逼人,連榟都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首先,第一個問題。」峯清了清喉嚨,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後,再次說道。
「目前為止,失蹤的五個小孩裡,有四個是一年忠班,妳所任教的班級,對吧?」
「是的。」
「好,那請問就妳平日的觀察,這些失蹤的學生有沒有甚麼共同點?像是他們的交友圈有沒有共同的人?有沒有讀同一間補習班?或是同一個社團之類的?」
「嗯……」
梣閉上了雙眼,皺起眉頭,努力思索記憶中的這些學生。
第一位失蹤者是茗,班上成績最好的學生,平常不太跟人來往,總是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著書,有時是小說,有時是艱澀難懂的原文書,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
第二位是濨,與茗相反,濨的成績並不亮眼。不過她精通各種樂器,前陣子還在縣市級別的鋼琴比賽得了優勝,此外,濨還參加了校內的國樂社,交友廣泛。
第三位是祁,以高二生的標準來說算高大的男生。喜歡各種運動,特別是籃球,印象中祁是學校籃球校隊的中鋒,交友圈也算十分大,特別是帥氣的外表以及過人的身高使祁有不少追求者,不確定與濨有沒有共同好友。
第四位,也就是今天失蹤的堇,成績平凡,喜歡畫畫。記憶裡她總是和玫待在一起,兩人似乎從國中開始就是很好的朋友了。玫是班上特別「愛熱鬧」的學生,與安靜的堇個性迥異。雖然玫有許多朋友,但堇除了玫以外應該沒有其它更熟的朋友了。
梣將腦海中能夠想出的資訊一五一十全部道出。
過程中,峯時不時就微微點頭,同時閉上眼睛似乎在思考什麼。角落的林警官則是同樣一言不發,默默的抄寫著從上衣胸口的口袋裡拿出的小本子。
「好的……那麼,第二個問題。」峯張開了雙眼,銳利的眼神掃視了房間一圈後,停在了校長的身上。
「請問梣老師,妳說茗同學不常與人來往,這裡的人是指所有人,還是只包括學生?」
「呃……我不清楚學生私底下的交友狀況,只是從我幾次觀察下來,茗和班上的同學並沒有太多的交流,至於私底下與同學以外的人……」
梣止住了聲,她隱約能猜到峯將說出什麼,心裡既盼望聽到真相,卻又同時畏懼著。
「那個……」
一旁始終沉默的榟突然出聲,眾人的目光隨即落在她身上。
榟低下頭,深呼吸,接著握了握拳頭,力道之大,指甲彷佛都要刺進掌心。
再次抬起頭時,榟的目光十分堅定,同樣直直地落在校長身上。
「我曾看過茗同學進出校長室。」

親密無間的姊妹,其情誼之深,是旁人無法隨意接觸的。
更別說,如果有人試圖干涉、破壞這股情誼的話,會導致怎樣的結果,光想像就令人頭皮發麻。
來人替少女打開了包裝並遞給對方,同時在心裡感慨著至今發生的種種。
最後,他搖了搖頭,清除心中的雜念,這只會讓他猶豫。
於是他看向少女,看著她一口一口的咬著飯糰。
望著她,心裡就平靜不少,只剩下復仇的火焰熊熊燃燒。
「再一下下,計畫就快成功了!」
來人興奮的說道,但少女並未理睬。
她只是吃著手中的飯糰,時不時傻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在少女專心吃著飯糰時,來人離開了一下,再次回來時手上多了一個紙箱。
吃完兩個飯糰後,少女才終於回了神。
「姐姐,茶會的客人都到齊了對吧?我們可以開始茶會了嗎?」
蒼白的臉色此時已恢復些許紅潤,少女的語氣中滿是興奮。
「當然~再佈置一下就可以開始了喔!要來幫姐姐嗎?」
「好!」
解開了少女的腳銬後,被稱作姐姐的人從角落搬來了一張木製圓桌。
桌子上頭放著方才姐姐拿進來的紙箱,裡面有彩帶、氣球、桌巾等裝飾用品。
少女興奮的拿了幾條彩帶到牆邊比畫,思考要怎麼貼比較好看。
與此同時,姐姐依序解開了所有人的腳銬,並連人帶椅搬到圓桌旁後,再將腳銬銬上桌腳。
繽紛的彩帶與氣球替這昏暗的空間添了幾分突兀感,紅白格紋相間的桌巾也格格不入。
再加上圍著桌邊的人全都閉著雙眼,垂下雙手,只剩胸口微微起伏的景象更使整體的氣氛詭譎。
不過這些絲毫未影響少女的興致,她替所有人帶上了派對帽,眼裡滿滿的快樂。
「姐姐快一點啦~客人都入座了!」
「好~姐姐快好了,妳先跟客人聊聊天吧。」
姐姐一邊泡茶,一邊準備茶點,一邊流下了淚水。
奇怪,明明應該要很開心的,為什麼望著少女的笑容時心裡還是那麼苦澀、那麼痛?
為什麼心裡還是懷念著甚麼?
紅茶的香氣隨著熱水的注入溢滿整個房間,與薰衣草和霉味混合在一起。
姐姐將精美的陶瓷茶杯、盤子放到每個人面前後,倒入仍冒著煙的紅茶,再放上了分好的巧克力千層派以及草莓慕斯。
「好了!茶會可以開始了喔~」
「哇!好多好吃的!姐姐也快點坐下~」
燦爛無比的笑容在少女臉上綻放,看在姐姐眼裡卻是無比的苦澀。
喝了一口紅茶,澀而回甘,只是那甘未到心頭。
淚水模糊了姐姐的視線,少女興奮的挖起一口慕斯。

扣——扣扣——
同時,上方傳來了敲擊聲。
「這下面……不是實心的?!」

「榟老師,能否再說得詳細一點呢?」
杜峯問道,同時向林警官挑了挑眉,對方便悄悄移動到校長的後方兩大步之處。
至於校長本人則是臉色鐵青,全身顫抖,不時瞄向會議室的門口。
「上個禮拜四,我因為要出月考的題目而留在學校,大概是5點到6點之間,也就是放學後將近半個小時左右吧,我去上廁所的時候,看見茗背著書包走上樓。」
榟吞了吞口水,繼續說道。
「我本來以為她是要去社團,就沒有多想什麼。直到我出完題目準備離校時,那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我卻看見茗一個人扶著樓梯的扶手緩緩下樓。」
榟的聲音有些沙啞,也多了幾分顫抖。
「我上前詢問她為什麼這麼晚還在學校時,才注意到茗的頭髮散亂,背部被汗水浸濕,看起來十分疲憊。茗一看到我就露出驚慌的眼神,不管我問什麼她都只是搖頭,最後我沒辦法,給了她一瓶運動飲料後就目送她離開了。」
我想起上禮拜榟曾問過我關於茗的問題,原來是因為發生了這種事情……
「後來,我實在太好奇茗留下來是為了甚麼,於是我便走上樓,打算一層一層查看。對了,我補充一下,我,歷史老師的辦公室是在三樓,整棟教學大樓總共有五樓。那時四樓一片黑暗,沒有人。而五樓……」
榟瞪向校長,咬牙切齒地說道。
「只有校長室的燈是亮著的。」
峯拍了拍手,林警官立馬上前要將校長上銬,也是在這個瞬間,校長起身奔向了門口。
幸好梣眼明手快,學過空手道的她一腳踢在了校長肥胖的啤酒肚上。
對方痛得瞬間跪在地上,別看梣纖瘦的身材,她可是擁有黑帶呢!
林警官迅速將校長上銬後,峯從一旁的公事包裡拿出一個資料夾。
「一般來說是不能隨便給人看的,不過就當妳們協助破案的獎勵吧。」
語畢,峯從資料夾裡抽出一張舊報紙的翻拍照,遞給了梣。
榟也湊了上來,兩人一同看著報上大大的頭條——某知名升學高中驚傳有教職員利用其身份脅迫未成年少女……
仔細閱讀報紙內容後,梣與榟同時倒抽了一口氣。
「這校長也真天真,以為換個校名,將學校搬到新的地點,也就是這裡。就能隱藏的天衣無縫嗎?」峯冷冷地說道。
「當年我就覺得哪裡奇怪,看來那個主任是被推出來當替罪羔羊的吧!」林警官也補了一句。
「好,該來解決眼前的案子了。說吧,失蹤的學生們在哪裡?」
峯將資料夾收回公事包後,走到仍捂著肚子的校長面前問道。
「不是我!」
校長低吼道。
「我承認有與學生的不當關係,但我絕對沒有綁架任何一個人!」
峯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雖然不應該輕易相信犯人的說詞,但他看得出來,眼前的人並沒有說謊。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兇手的話……那會是誰?
峯思索著,他漏掉什麼了?
榟或梣老師嗎?不,她們沒有任何的動機。
而且他看得出來,她們是真心為了學生擔心的老師。
那就是其它的教職員?
「你沒有,那你的手下呢?」
「我沒有手下,現在的職員全部都是重新招聘的!」
沒有在說謊,怎麼可能?
峯從事警界這麼多年,破過許多懸案,卻沒有一次這麼想否認自己的直覺。
那就是,兇手另有其人。

我有一個很厲害的姐姐,叫做瑰
從小她就會處處保護我、照顧我。
我最愛姐姐了。
上了國中後,這樣的想法仍舊沒有改變。
儘管我有許多朋友,卻沒有一個人比得上姐姐。
姐姐於我而言就是最耀眼的存在。
直到我國三的某天,這樣的關係改變了。
那天因為學校模擬考,結束後可以提早放學,到家時,我發現一個陌生的男性站在我們家門口,本應在學校的姐姐也在家,我會知道是因為開門讓那個男生進去我們家的人就是姐姐。
原先我沒有想太多,以為對方只是某個我忘記的親戚。
打開門,正要開口說聲我到家了時,眼前的一幕讓我說不出話。
那個男人,看起來都能當我們爸爸的男人,居然擁抱著姐姐,並且在她的臉上落下了一吻,隨後甚至想吻上姐姐的唇。
我忍不住放聲尖叫,姐姐和那個男人都被我嚇了一大跳。
男人尷尬的笑了一下後就離開了,姐姐則是上前抱住了我,一邊說了甚麼,現在已記不得了。
我只記得我推開了姐姐,那時的我好害怕,我知道親吻這樣的行為是戀人或是極其親密的朋友之間才會有的,所以姐姐跟那個男人……
於是,從那天開始,我不再跟姐姐來往。
現在想想,那時候的我真的好幼稚,是覺得姐姐被搶走了在鬧彆扭嗎?如今回想,我也不確定。
姐姐被親吻的一幕刻在我腦海裡,無法忘懷。
現在重新回想,為什麼我沒有注意到姐姐臉上的不情願?
為什麼我沒有意識到姐姐有可能是被迫的?
為什麼我不跟爸媽講?
為什麼我不聽姐姐解釋?
我沒辦法得知如果我做了不同的決定會有怎樣的結局,我只知道,當時的我所選擇的,帶來的是一個禮拜後,我生日的前一天,姐姐不見了。

峯反覆思索梣老師的證詞,但怎麼想都沒有頭緒。
祁有許多追求者,所以是感情糾紛嗎?
不對,沒有任何的證據能支持這項猜測……
就在峯絞盡腦汁,仍舊想不出突破點時,會議室的門被人用力的推開。
「隊長!找到失蹤的人了!」一名警員跑了進來,連呼吸都還沒調整就直接喊道。
「什麼?!」峯、林警官、梣與榟以及校長,房間內的所有人同時驚呼。

考上知名升學高中的喜悅在一瞬間被姐姐失蹤的消息蓋過,我可是沒日沒夜努力讀書才成功考上和姐姐一樣的高中,正想和她和好,她怎麼就這樣失蹤了?
一氣之下,我在姐姐的房間裡大肆抒發情緒,姐姐最愛的小說被我丟在地上,衣服被我扔到了床下,待情緒稍微平復後,我才發現姐姐的書桌上擺著一本筆記本。
我正打算將其拋出去時,裡頭的一張紙條掉了出來。
我將紙條撿起,赫然發現是寫給我的字條。
除了我的名子以外,紙條只寫了:「教學大樓,一樓廁所,男廁第三,女廁第二,地板。」
靈光突然乍現,這不會是姐姐留給我的線索吧?
想再多不如直接實踐,隔天剛好是假日,我去了姐姐的學校,照著紙條,在女廁的第二個隔間的馬桶後方發現了一個暗門。
我知道姐姐應該就在裡面,便立刻爬了進去。
密室裡十分昏暗,但我還是一眼就看見了癱坐在椅子上的姐姐。
我趕緊將手放在姐姐的脖子旁,還有呼吸!
鬆了一口氣後,我注意到姐姐的身旁有幾份舊報紙,閱讀上面的內容後,我大概知道了真相。
這所學校以前並不叫現在的名字,也不在現在這裡。
而會如此改變的原因是因為有一位教職員涉嫌侵犯女學生,校譽崩毀。
後來,校長便改了個名字,汰換了所有的員工,並將學校搬到了這裡。
不過這些都不能解釋這個密室的存在,為什麼姐姐會知道這裡?這裡又是甚麼地方?
還來不及整理混亂的腦袋,只聽見暗門被打開的聲音,我立刻將姐姐抱起,並一同躲在了角落的小冰箱旁。
此時,我才看見除了方才下來的入口外,在同一側的左邊,被一張椅子遮住的地方,還有另一扇門。
想必就是連結到隔壁男廁第三個隔間的門吧!
偷偷探出頭向外看,昏暗的空間影響視線,我只能大略知道是兩個男人在交談。
再仔細一點看,其中一個人便是先前強吻姐姐的人。
「所以我說為什麼要蓋這種東西?」另一名有著大肚子的男人低聲吼道。
「之前的事情還沒讓你學到教訓嗎?我是要東山再起的人,不是要跟你一樣重蹈覆轍!」
兩人似乎起了爭執,感覺隨時都會打起來。
「你都蹚了幾次渾水?事到如今才在那邊裝好人?」
「我當初根本沒說要對學生下手!」
「所以呢?你是不是做了?老陳是不是替你頂罪了?」
男子話剛說完,便被大肚子的男人一拳打在頭上,當場昏了過去。
後來,胖男人將男子抬走,姐姐也在這時轉醒。
只不過,醒來的人,再也不是姐姐了。
「姐姐……?妳來救我了!」
「姐姐」稱呼我為姐姐,並且認為自己處在城堡裡。
「好可怕!姐姐保護我!有壞人!」
一波接一波的打擊令我有點頭暈,「妹妹」卻彷佛嫌我不夠混亂似的,突然哭喊了起來。
「乖,怎麼了?不怕不怕,姐姐在這裡。」
我以印象中姐姐安慰我的方式拍了拍對方的背。
「壞人!亂摸我!好可怕!」
花了一點時間才安撫好姐姐的情緒,我也才終於有時間理一理紛亂的資訊。
從姐姐的話、那幾份報紙以及方才男人們的對話,我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以及姐姐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最愛的姐姐,也在此刻崩毀。
那一瞬間,我的心裡不再紛亂,只有兩個字——復仇。

峯跟著那名警員來到一樓的女廁,那裡早已圍滿了其它的相關人員。
密室裡的所有人皆已被搬了出來,除了失蹤的五名學生外,還有兩名同齡的女生。
峯想不通,所以真兇是這兩名女孩嗎?
如果是,那為什麼?
「報告!隊長,裡面有封信,似乎是兇手寫的。」
「好。盡快將傷者送醫,人命優先。」
峯向一旁的警員說道,隨後便跟著進入了密室。
踏下樓梯時,峯在心裡祈禱著。
祈禱那封信,能給他一切的解答。

復仇的第一步,就是解決那名被打了一拳的男子。
話雖如此,但我也沒再看過他了。
算是順利的第一步吧!
第二步,我將姐姐綁在了密室裡,為了防止她亂跑還上了腳銬。至於為什麼?大概是我不願意見到姐姐被當成神經病吧!
儘管姐姐變成這樣,她還是我最愛的那位姐姐。
我是這樣催眠自己的。
第三步,我思考了很久,怎樣才能報復那名胖男子呢?
在開學典禮上,我一眼就認出台上演講的校長就是那名男性。
確認身分後,再來就是要怎樣報復他了。
經過好幾天的考慮,我決定綁架幾名同學,讓學校再次被輿論攻擊,也藉由吸引來的注意力一口氣把那人的罪行公諸於世。
於是,我利用暗門,在同學上廁所時悄悄施放會令人昏厥的氣體,待其昏迷後再綁在密室裡。
當姐姐看到第一位被我綁來的女生時,還開心說著要辦茶會呢!
茶會,就是姐姐在我每一次的生日時都會舉辦的。
這讓我很開心,期待著哪天姐姐可能會變回來。
但事與願違,久而久之我便也放棄了這樣的想法。
總之,我利用同樣的手法綁架了五個人後,終於達到了我的目的。
現在看著這封信的人,大概就是其中一位警察吧?
對了,至於為什麼綁來的幾乎都是班上的同學,那是因為同學之間比較熟,比較好騙啊!
我,玫,在這裡承認所有的罪行,請警察先生隨意逮捕我吧!
不過,大概是沒辦法了。
算一算時間,藥效也差不多快發作了吧?
希望在另外一個世界,姐姐能變回原本的姐姐,我能繼續當她的妹妹。

失蹤事件總共造成了五傷兩死,其中大部分的傷者只是營養不良加上吸入過多麻醉氣體而導致些許的神經損傷。
案件的真相公開後,該知名高中也隨即遭到抵制,最後成了一處廢墟。
校長最終被判刑無期徒刑,下輩子將在牢裡度過。
梣老師與榟老師則是改當偏鄉地區的教學志工,繼續從事教育活動。

玫與瑰這對姊妹組合在一起,便是玫瑰,若有人試圖摘取,便會被莖刺刺傷。
就像玫為了保護最愛的姐姐選擇復仇。
就像如果今天玫與瑰的角色對調,瑰也一定會選擇走上復仇的道路。
復仇,是因為恨。
恨,是因為愛的人被欺負。
這種愛不限於情人之間。
家人之間的情誼有時候就足夠深厚。
足夠讓彼此為了保護大家而獻出生命。
尤其是親兄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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