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口述∕呂學海 (世界公民文化協會理事長)

◎ 整理∕林雯琪 (明道文藝社長)

羅丹說,這世界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談台灣的新世代,世界公民文化協會呂學海理事長認為不必然是草莓族,他們其實有非常多想法,甚至有很大的力量,只是我們沒有發現!

理事長長期致力於台灣成人教育,1988年有感於台灣進入新社會的需求,以終身學習詮釋Lifelong Learning,並創辦社會大學。2005年世界公民文化中心成立,秉持“語言學習的過程就是世界觀建構的過程"的理念,推動世界公民島計畫,深耕目標,鼓勵年輕人不要誤以為台灣是世界邊緣而錯失實現夢想、改變世界的良機,為此,理事長廣邀各界參與,齊力贊助並引導年輕人親身探索世界。這樣一個以行動創建嶄新社會的理想家,始終堅信:當你看到世界有多大,你才能看到自己的土地有什麼力量?

 

鼓勵新世代勇於探觸未知

為了這個概念,世界公民島從2011年開始推動有任務的旅行,讓年輕族群可以走到世界各地,甚至跟世界領袖對話。千萬別以為世界公民島屬於台灣的某一個財團,其實不然,他所憑藉的是一份勇氣與決心,他募集一筆一筆的資金,靠的是傻勁,還有,苦口婆心。

真的很想知道理事長當年的起心動念,他輕描淡寫說道,當時的台灣已經到達一個危機感。最主要的危機是年輕人的閱聽範圍越來越窄,他們不看書也不看報,僅有的一些資訊是透過網路,當時每一個出版社的經營者共同的切膚之痛是-沒有讀者了。這個世代已經隨著大眾傳媒瓦解了……

自此,年輕人的眼光變得狹窄,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一小撮人在facebook、instgram上傳來傳去的那些東西,談不上是對外探索。「其實,探向你未知的領域,才叫探索;不管是大自然的探索或者知識的探索,都要勇於探觸未知,〝EXPLORE〞的意思就是這樣。」

因為強烈覺知眼前的困窘,才決心要幫台灣的年輕人,推他們踏出這一步。經過七、八年的時間,理事長很清楚台灣有很多優秀的年輕人。「比方,他們的語言能力好,資訊能力好,跨界能力也好,比我們當年當高中生的時候還好;可惜缺乏一套更前瞻的培養機制。台灣的高中教育基本上跟四十年前還是同一套,因為考試還在、教科書也還在,大考小考當然也都還在。大的架構沒有改變,好的學生可以超過這個架構,問題在於,差的學生卻比從前更差。」指考個位數可以入大學,兩極化的現象由此可知。理事長及他身邊的朋友們之所以希望年輕人能夠踏出去是因為旅行天生就是一種最好的教育,一旦踏出國門,挑戰會一一到來。「首先是你的感官會被摧毀,然後會被創建,這是第一層挑戰,也是很棒的挑戰。比如說你到泰國會看到很多顏色;到歐洲會看到很多古蹟,博物館跟民居很難分辨。所以,感官會大幅重整,從視覺聽覺到生活習慣,所以說會經歷摧毀與創建。」重新建立的感官經驗相對於我們原有的感官經驗是完全不同的,對於多元文化的包容、對於不同事物的接納程度都跟原來完全不一樣,這就是理事長所謂的第一層感官的經驗。

「第二層是你會開始對自身的學習有一種覺醒。當我們的學生到了克羅埃西亞,老人、小孩甚至高中生都在四處可見的咖啡廳活動,近前攀談時會發現,他們對於海峽兩岸政治情勢的變化比你還清楚,你自己會開始警覺,我是怎麼了?為什麼連這種攸關自己未來的知識都比人家弱……」我們的高中教育明顯不同於別人。理事長最困惑的是,我們把學生的每一個時間都塞得滿滿的,卻往往只在重複那些無意義的事,只為了把分數提高一點。即便你把第八堂課上完了,家長還是不滿意,要你上第九堂,禮拜六日巴不得你到學校去,寒暑假也都是課輔。「把時間塞得滿滿的,一點空檔都沒有。沒有教科書以外體制以外的知識跟興趣,也不敢面對自己的興趣。這是台灣。歐洲的年輕人,不會因為升上高中就結束練琴,而我們的孩子學鋼琴學跳舞學才藝是因為父母喜歡而被引入那個世界。悲哀的是,我們一直在重複做這些事。」進一步來說,我們的教育體制、社會體制甚至政治經濟體制都有問題。

 

引導新世代看到改變的可能

說到"體制"二字,就要談改變的可能。旅行的第三層面就是看到改變的可能。

為什麼別人可以?為什麼我們提到任何改變時第一個念頭就是-做不到。「要改變台灣的媒體,談何容易!要改變台灣的政治、教育,怎麼可能!」理事長說當年有很多原因促使他下這個決心,挑起一個對自己而言過重的擔子。

有任務的旅行, 是一種「走讀」。除了探索,最重要的是透過親身所見,跟自己對話,去發現世界其實跟想像的不一樣。「有任務的旅行至今兩年,已經變化出更好的面貌,第一是年齡下降為高中生;第二是場域回到台灣本島。」訪談至此,突然產生一個疑問:把場域設定在台灣本島,而且是在地高中生,這是一個計畫性的發展過程?還是到了這個階段年齡必然往下?理事長莞爾,島內走讀是基於種種考量,其一也的確是因為年齡往下的關係。但推動之後,明顯看見走讀島內對這一代年輕人有更重要的必要性。因為這個世代很可能連自己的土地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這樣一個計劃的轉變或是延續,原因是什麼?我覺得,計劃跟變化往往是同時會出現的。我跟張忠謀先生談到這個「有任務的旅行」時,張董事長第一個反應是:你的旅行家太老了!他覺得大學生已經定型,大學生交朋友的方式和高中生是不一樣的。」理事長以今年來自明道的三個活寶旅行家為例,「他們在不同縣市碰到不同的高中生,一群人湊上去吆喝著要做一些白癡的事,之後他們就打成一片,變成朋友了!大學生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因為被定型了。」

我想,從大學生的世界公民島到高中生的世界公民教室,絕對是計畫性的。這當中最大的變化是,一樣要做紀錄,高中生的video不深刻,拍攝技巧也不是很好。但看得到他們的精神,能量在他們身上。「所以,我們覺得高中生的經營可能性更高,我們也很希望這兩個計畫一兩年內可以合流。」合流果然讓整個計畫大幅的往前發展。即將開始建立的20個日本校外學習教室、東南亞學習教室,將是大學生旅行家的任務,每一個旅行家到一個國家就要開發5個海外學習教室。未來,這些學習教室不一定由協會安排學習者,資訊就在網站上,世界各地的高中生跟大學生都可以去。「一個由台灣發動的世界教育計畫,這是我們所希望的。」

也就是說,要讓整個世界的教室被串起來。包括台灣。

 

期待新世代不要背離自己

這一波公民教室的學習行動已經開始,2018,在台灣教改正大幅往前推進的此刻,協會積極開發了許多在地公民教室,社區營造、生態農場或是醫療保健相關領域,一個非常實質的教育計畫正在深耕,而且與在地職人緊密相連。「不管是走到世界還是走進台灣的鄉鎮,都是廣義地走出校園的教育計劃。跟職人相連接是因為不希望年輕世代跟過去一樣,只看結果。一個成熟的工匠、設計師或是攝影家,最珍貴的是踏出第一步的動機,從自己的興趣發展成職業,才叫職人。」職人是講究過程的,每一個過程都身在其中,想辦法在這專業領域做出一些改變,那個辯證的過程才叫做職人。「我們校外的學習教室主持人必須填寫一份問卷,除了問他你想述說的是什麼故事?最想跟什麼樣的人述說?最重要的是,我們請他想想國際上有誰也在從事類似的工作?」理事長笑著說,在地球遙遠的另外一端,常常有類似的案例。有時候我們受到激盪,漸漸的,也能有一些激盪給人。「2011年帶大學生做有任務的旅行,鼓勵他們出國旅遊,進一步理解〝local〞跟〝global〞其實是同一件事情,好的global一定能夠落實到每一個在地,不同於一張大網蓋過來的那種帝國主義;local也是一樣。重點是,做得深做得進去,那怕只是把一塊曾經被重金屬汙染的農地變為可以種植機農作物的農地,投入的過程,春夏秋冬每個寒暑節氣,都可以跟全世界想學做有機農業的團隊侃侃而談,這就叫在地的經驗。」

什麼叫做職人教育?就是做進去!沒有做進去談什麼職人?協會的校外學校想提供每一個學生的經驗就是:做進去!

做進去!推動世界公民教室,鼓勵走讀,都必須做進去。容易嗎?其實,做進去是一個簡單的概念,但,也是一個難以掌握的行動。想知道有沒有碰到預期中的困難?或者未曾預期到的挑戰?甚至,會不會有意想不到的順利?理事長一樣微笑以對,但這一回,笑意更深。「我們對於困難的定義與感知跟其他人不太一樣,做每件事都想盡辦法從不可能的角度切入。」所以,有任務的旅行一開始就挑戰高難度,把台灣各行各業的意見領袖放進來,請他們為台灣的下一代做一些事,一人一道題,挑一個旅行家,好好培育。

您說,會沒有困難嗎?

「推動這一切,更常看到的是:下一步的機會?光線在哪裡?可能在哪裡?我們雖然常批評教育體制,事實上還是有很多有心人總是想辦法嘗試做一點點改變。」即便,理想跟現實未必可以兼顧,但我們總希望既不放棄理想,又不離現實太遠。理事長又一次苦口婆心:關鍵在於,不要背離自己。背離自己,什麼路也走不出來。

 


 

呂學海

現職|

世界公民文化協會理事長

世界公民文化發展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

世界公民智庫創辦人

經歷|

「終身學習」四字,來自呂學海先生於1988年解嚴初期創辦社會大學文教基金會時,自lifelong-learning翻譯而來。

社會大學自1988-2003前後15年間在台北、新竹、台中、高雄作育英才無數,開啟學校畢業後的學習風氣蔚為先河。

世界公民文化協會理事長。自2011年以來推動「世界公民島-有任務的旅行」,每年由一百多位來自產官學各界的「世界嚮導」各自提出一個主題任務,選拔出一百多位20-26歲的青年遠赴世界做「有任務的旅行」。至今已累積五百多個攸關台灣未來發展的任務主題,培養出五百多位旅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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