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鄭楚忻
近期，你可能也關注到許多關於ESG相關的報章雜誌討論永續趨勢是否正在降溫。根據《富比士》的一篇文章，ESG這個詞彙於2016年被首次使用後，熱度在2019年開始爆發性成長，並在2023年攀至頂峰，但從2024年起，這個熱潮開始出現減退跡象。(註1)
註1：Prakash, N. D. a. A. (2024, May 2). The rise and fall of ESG. Forbes.
https://sustainability.yale.edu/explainers/yale-experts-explain-climate-anxiety
導致這波「退潮」的因素有許多。首先，俄烏戰爭導致能源價格飆升，使得各國對傳統化石燃料的需求再次增加，進而影響了各國對「淘汰化石燃料」的態度。此外，傾向保守、右派的政黨在美國等地取得執政權力，對永續發展與人權政策的支持力度減弱；此外，在業界，許多投資人發現 ESG 投資並非總能保證高額回報，種種因素讓企業與政府逐漸對 ESG 的成效產生疑慮。
和前幾年各界爭相喊出淨零與各項永續承諾的風氣十分不同，近期我們似乎更常看到哪些國家與企業暫緩永續法規的執行、或是悄悄「調整」過去積極的承諾。舉例而言，零售巨頭可口可樂曾經在2022年承諾將以可重複使用的容器販售25%的飲料，並在2030以前使用50%以上的回收材料包裝。然而，該公司去年被環境倡議者抓包撤下了關於可重用模式的承諾，使用50%回收材料包裝的承諾也縮水到35%至40%。(註2)根據調查，8成大型的美國與跨國企業因應川普上任後在環保、能源上的走向而調整了他們的 ESG 策略，而有將近75% ESG 主管認為政治上的改變將會減緩企業減碳的速度。
註2：Horton, H. (2024, December 3). Coca-Cola accused of quietly dropping its 25% reusable packaging target. The Guardian. https://www.thelancet.com/journals/lanplh/article/PIIS2542-5196(21)00278-3/fulltext
影響不僅體現在企業的營運層面，更因企業所掌握的龐大資本與資源，對社會多方面產生深遠衝擊。以臉書母公司Meta為例，今年初其以「言論自由」為由，宣布終止與第三方事實查核機構的合作。(註3)這項決策表面上是對言論政策的調整，實際上卻反映出企業逐步淡化過去投注在社會責任的作為。這近一步的讓大家思考企業應如何定位自己與社會之間的交互關係：社群媒體是否應對平臺上的錯假資訊與仇恨言論負責？企業除了追求盈利外，是否也應承擔建構永續社會的責任？
註3： Duffy. (2025, January 7). Meta is getting rid of fact checkers. Zuckerberg acknowledged more harmful content will appear on the platforms now. CNN. https://edition.cnn.com/2025/01/07/tech/meta-censorship-moderation
資本還更廣闊的影響了投資的面相。亞馬遜的創辦人貝佐斯（Jeff Bezos）所成立的地球基金會 The Bezos Earth Fund 在2025年2月時停止對科學基礎減量目標倡 SBTi 的資金支持，而他們過去是這個業界知名減碳倡議的兩大金主之一。(註4)全球最大的資產管理公司 BlackRock 貝萊德在川普上任前退出了淨零資產管理公司倡議（Net Zero Asset Managers Initiative）。不只是貝萊德，許多銀行、投資方相較於前幾年的積極宣布淨零作為也越趨保守。(註5)
註4： Weston, P. (2025, February 6). Jeff Bezos fund ends support for climate group amid fears billionaires ‘bowing down’ to Trump. The Guardian. https://www.theguardian.com/environment/2025/feb/06/jeff-bezos-climate-group-trump-bezos-earth-fund-science-based-targets-initiative-decarbonisation-aoe
註5：Weston, P. (2025, February 6). Jeff Bezos fund ends support for climate group amid fears billionaires ‘bowing down’ to Trump. The Guardian. https://www.theguardian.com/environment/2025/feb/06/jeff-bezos-climate-group-trump-bezos-earth-fund-science-based-targets-initiative-decarbonisation-aoe
退潮是威脅還是機會？
對於許多投身永續發展，或有志投入永續工作的人而言，近來的局勢發展難免讓人信心受挫。不論是職缺縮減，還是企業專案的延宕，這類情況在業界屢見不鮮。然而，危機往往也是轉機。感到挫敗實屬正常，畢竟社會的轉變從來不是一蹴可幾。在這段過渡時期，也許正是觀察環境、調整自身步伐，再次出發的好時機。
在反思永續的過程中，我逐漸接觸了「棄成長」與「後成長」等概念。永續轉型之所以面臨重重挑戰，其中一大關鍵在於它與傳統經濟成長目標之間的張力。儘管「綠色成長」的支持者普遍相信，社會能在追求永續的同時維持經濟成長，但現實中，轉型往往意味著某些高碳排、高污染產業的萎縮，而因轉型所投入的成本，在短期內也難以被完全吸收或回收。對成長的反思也應運而生—企業追逐營收與利潤的增長；國家追逐GDP的提升，這些成長指標是否過度狹隘？我們能不能在發展的過程納入更多對環境、社會與人類福祉的考量呢？
或許「後成長」與「棄成長」的理念在當前資本主義之下難以立刻實現，但它們並非遙不可及。許多趨勢顯示，新世代求職者相較於過往，對加薪與升遷的追求正在下降，反而更傾向以薪資交換彈性工時、遠端工作，或更有生活品質的職場環境。這反映出新世代對工作的期待已不僅限於經濟報酬，也更加重視心理健康與生活的整體平衡。這些社會氛圍的轉變或許將為長期推動更廣義多元的發展埋下種子。
除了思考新的成長框架與概念，在永續潮水退去，我們也可以真正觀察到哪些企業在裸泳。從這個角度來看，當前的轉變也許不是永續精神的衰退，而是一場進一步的篩選與驗證。永續逐漸擺脫表層的包裝，轉向更實質的行動與成果。過去建立的法規與資訊揭露框架，讓我們得以持續要求企業提出具體數據並進行監督。在永續熱潮燒得正旺的期間，所有人都在標榜「永續」、「環保」、「綠色」等關鍵字，身為消費者的我們很難判斷什麼企業正在認真執行永續，哪些企業只是把永續當成企業形象的糖衣，很快的見風轉舵。我們不用被動接受這一切，作為消費者與公民，我們擁有遠比想像中更強大的力量。每一次購買都可以是對一種理想價值的選擇，公民的監督與社會參與，能讓企業、政府長期必須聆聽你的聲音。
更重要的是，隨著氣候風險從預測逐步轉化為現實衝擊，如何識別、管理與降低這些風險，已經不再是道德選擇或是可以避而不談的選擇題，而是企業能否生存下去的關鍵。在未來五到十年內，將成為企業營運與治理的核心挑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