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

 

 

  收拾好行囊,背著一個背包、推著一個28吋的行李箱,我踏上了旅途。

 

  這趟旅途,我不想要純粹的觀光,更渴望的是去踏訪這塊被愛遺忘的土地。

 

  於是,我給自己訂下的一個標準:每天要在街頭品味這個國家。

 

  飛機起飛,我的心怦然。

 

 

  朝暮

 

 

  第一天抵達尼泊爾後已是夜晚,找到旅館後,稍微警戒的把防身用品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我便睡去。

 

  隔天快中午時,我才起床,才意識到原來搭機也能這麼累。

 

  在塔美爾附近晃晃,吃了當地像小籠包的東西後,我繼續在街頭遊走。

 

  幾個當地小孩跑來我前面,對著我說「Candy!Candy!」我拿出在台灣就準備好的糖果,蹲下來,微笑地遞出,心裡同時祝福著他們,能保留著這份純樸,永遠幸福。接著,我來到了王宮廣場,這裡是觀光客們聚集的地方,旅行團跟著導遊在午時熱鬧的廣場擠來擠去,我決定要避開他們。於是我往反方向走,經過了許多廟,多半都是印度教的,上面有許多雕刻,廟的外面也有小型舍利子殿,每個舍利子的出現都代表下個不平凡。

 

 

  夕陽

 

 

  午後,我在廣場裡閒晃,觀察周遭的人們。這裡尼泊爾小孩好多,有的在跟觀光客討糖,而對方卻給了錢─他們不是在乞討啊,我在心中碎念。尼泊爾位於高海拔地區,這裡的農作物多半靠印度進口,我看著路邊賣著香蕉的婦女,她的孩子抱著幾串香蕉四處兜售,最後停在我面前。「Do you want to buy it?」我看著眼前的孩子,和其他小孩一樣,他們都不胖,很瘦,但臉上總掛著天真的笑容。我拿出錢來,買了一串香蕉,也沒想過會吃不完這件事情,把錢拿給他後,坐在路邊吃了起來。我不經意看到一個小女孩也坐在路邊,她和其他孩子一樣,也不一樣─她很瘦,但她沒有笑容。我起身想走去她身邊,忽然意識到我的舉動可能會嚇壞她,怯了幾步後,拿出糖果,再度向前。我蹲在她旁邊,她轉頭看向我,我遞出糖果和剛買的香蕉,微笑看著她,她似乎有點猶豫─也是,我也太衝動了。但她還是接下了,我問能不能坐在她旁邊,她點了頭,我們兩個就這樣並肩坐在路旁,什麼話也沒講,偶爾能感受到對方投射的目光,有次我和她同時偷看彼此,我對她笑了笑,她也回應了我,就這樣,我們一起看了夕陽後,她站起身子和我揮了揮手,道了再見,我看著她嬌小的背影和尼泊爾的夕陽,交織成一幅落寞的景象。

 

 

 

  被囚禁自由的神

 

 

 

  你曾親眼見過神嗎。

 

  喜瑪拉雅山腳下的國度,存在著這麼一位神。

 

  「庫瑪麗」在尼泊爾語中是處女的意思。而庫瑪麗是女神塔蕾珠的化身,相傳尼泊爾馬拉王朝的末代國王常常與塔蕾珠女神玩擲骰子遊戲,女神告誡國王禁止讓其他凡人見到她的身影。但是,皇后某天跟著國王走進了宮室,女神大怒離去後,降諭說不再守護國王和尼泊爾。經過國王的哀求後,女神才改口說自己會轉世到釋迦族女孩的身上。為了讓塔蕾珠回歸,從此每任國王都會尋找符合資格的女孩作為女神的化身─也就是現今的庫瑪麗。

 

  想成為庫瑪麗要經過遴選,先天要符合的條件非常嚴格:出生釋迦族金匠或銀匠的種姓、出生時的星象吉祥,有利於國王的星象、不能流過血、生過病、身上不能有斑點或胎記、身體符合32種優美的象徵(聲音如鴨子響亮、睫毛如母牛濃密、腿如小鹿健美……。)符合了以上條件,還要在過往的庫瑪麗的服飾中,挑出上任庫瑪麗所使用的物品,最終,還要在一個放著水牛和山羊的頭、地上淋著血的房間裡度過一晚,若這個女孩表現得鎮定安詳,那她才能成為庫瑪麗。

 

  而我親眼見到了這個女孩─不,是女神。

 

  在加德滿都的庫瑪麗廟前,她只現身了片刻後便轉身關上窗戶,回到小屋。

 

  但在古城帕坦,我見到了另一個庫瑪麗。

 

  帕坦的庫瑪麗是可以進去殿裡並接受祝褔的,我卻感覺到點觀光化的味道。

 

  進殿裡後,脫鞋上了二樓,站在門外佇了會兒,聽到裡面傳來應該是準備的聲音。片刻後,一位中年婦女開了門,映入眼簾的是貼滿庫瑪麗出巡的照片─如果我推斷沒錯的話,她應該一年沒出巡幾次。平常的活動空間就在這,一個空間不大的二樓。

 

  這裡困著一個女孩的自由。

 

  中年婦女拿了一個金屬盆:「先洗手吧,庫瑪麗在裡面的房間裡等你。」

 

 

 

  祝福

 

 

 

  金銀相間的寶座上,坐著一位年僅三、四歲的小女孩,雙足下是個金屬盤子,身旁散落著各式的金屬器具─她就是庫瑪麗、一個女神的轉世、尼泊爾人的信仰、一個普通的小女孩,一個自由被囚困的小女孩。

 

  我往前跪在她前面的墊子上,看著她,她回望著我,面無表情。那是她能給予人的最大祝福了,身為庫瑪麗,一顰一笑都可能被解讀成災難。接著,她伸出大拇指,沾了旁邊的紅粉,在我的額頭上點了吉祥痣。「你可以放些貢獻在旁邊的盤子中。」中年婦女說道。「請問,我可以拍她嗎」「可以,但請退到這邊來。」一聲相機的喀嚓聲,劃破了整個空間中的寧靜。

 

  「這樣是對女神不敬嗎?」「這樣是不是觀光化了呀?」心中的疑惑油然而生。

 

  我放下相機,望著庫瑪麗。

 

  她面無表情地回望著我。

 

 

 

Namaste,尼泊爾

 

 

 

  第七天的清晨,旅館老闆娘幫我和她認識的計程車司機談好了價錢,和我揮了揮手道再見。在前往機場的路上,我不斷回頭看向這個國家,想起那群跟我討糖的孩子、賣了我一串香蕉的小孩、跟我坐在路邊一個下午的小女孩,還有那個只是平凡的孩子,庫瑪麗。搭上飛機,俯瞰這座高山國家,第一天踏上這塊土地的悸動,忽然怦然。

 

 

 

  拿起最後一塊甘草芭樂塞進口中,媽媽含糊地說道:「那是過去的事了。」

 

 

♦原作為108明道文學獎 高中散文組 佳作 作品

李云曦

高一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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