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的灰色地帶很多。尤其針對人的性格而言，陰暗包容著明亮，喜悅覆蓋著悲傷。一個人可能在笑的同時，又哭又自嘲。一句言語包含的含意，怕是比說出口的人心裡所想的多很多。人是這 樣的動物，矛盾複雜層層包裹，達成異常的和諧。所以我想，人都有一點人格分裂的傾向，就像太 陽的光芒包裹著月亮。 所以，要把世上的人明明白白分成兩類，是多麼不易的事。對我而言，分類於己代表的意義遠遠超 越準確性。我想，世界上只有兩種人，一種，是長大的人，另一種，是尚未長大的人。這裡所指的長大比年齡和外表的成熟要深刻許多。有時候，外在條件的長大完全不涉及心境，成長的只是歲數， 蒼老的只是容顏。對大部分的人而言成長只是歲月的更迭，只是時間的加減，在光滑的皮膚上結上一層層霜。只是流光的刻痕。
所以長大到底是什麼呢? 也許在終於了解長大所意謂的含義時，只能感嘆流年似水，水流湍急。我想，是一件具顛覆性的事件，而這個事件讓你有了潮水般洶湧的感觸，頃刻間覆滅很多以往深以 為然的想法。你恍然理解，年少後的輕狂二字，已隨這波水流走遠，穩重和內斂和深沉，如此自然 的取代原本肆意飄盪的小舟。你不知道這件事讓你明白了什麼，畢竟就像人是如此繁雜的動物，一件事情可能來勢洶洶，也可能悄無聲息，靜靜的取代，寂然的改變。大多時候，你並不知道內心已 改朝換代，而是因另一件事的發生使你曉得，自己有哪裡不同了。 當然也有很多人，分際線並沒有劃割得如此明確，而是點滴的蹙累，緩慢的過渡。長大的代名詞有很多：成熟、穩重、懂事、會看臉色、會替旁人著想、獨立、更聰明、更解世事、付出和給予比得 到的多……這跟社會化其實是深深掛鉤的。世故。要理智，要克制，不要讓感性的喧嘩淹沒理性的沉著；要小心說話，你知道有太多不得不的事，有 太多沒有辦法的事，長大是看清、認清；要學會縮回腳步，更改足跡，前轍已明，就不要再重蹈前 愆；迷途知返，為自己點燈；要為自己負責，要知道當眼前漫著茫茫大霧，唯有自己能披開；沒有 人替你引路的時候，哭著也要把路走完。 不依靠別人過活，踽踽獨行。這是我對於長大的體悟。雖然很多「獨」這樣的字眼，但那並不代表 是孤獨。而是一個人的心境能獨自脫離，強大的應對任何事，往更深沉，更靜謐的地方走去，直到 所有事情，都像皚皚雪花，安靜落下，你笑著看它，無論它歡喜悲愁，皆是靜好。有點像佛家出塵 的境界。
而另一種人，也就是尚未長大的人，是值得羨慕的。有人永遠不會長大，因為他們永遠有人可以依 靠，有人伴隨著牽著他們的手，穿越沼澤密林，穿越重重煙幕，走最乾淨清爽最筆直的道路。這樣 的人生不一定會有大喜大悲、起伏漲落，歡欣一世，任意一世。不需要太多刻苦的隱忍，因為就算 世界飄起雨，也一定有一把傘在頂上罩著。 長大的界線是如此明確又如此模糊。為什麼成長同時伴隨著痛苦?那就像是硬生生的剝離，抽出你 的心志重新組合，再重新填滿。因為你已經走得太遠，所以你也遺忘了很多事情，你會知道你成長的道上劃開了一段，如鴻溝那般遙遠的距離。只是心境上的轉變而已。突然不愛笑了，突然不愛鬧了，突然不理解自己腦子裡，都裝了些什麼。就像不能再以稚嫩直白的眼光去審度世事，不能再裝傻，那些言外之音，弦外之意，哪怕不懂也要假裝明白。這種明白，這種頓悟，讓你深深意識到，幼稚的自己再也回不來了。世態炎涼，也要長大才能領會那種涼意。隨著長大，你必須理解很多以 前不願意或假裝不知道的殘酷。 長大長大，遺忘又重新獲得。既然長大這麼辛苦，為什麼又要如此迫切。像我一直不喜歡長大，因 為那代表要自己面對好多好多事情。可是，如果沒有長大，沒有炎涼的世態浸潤我初揚的羽翼，我又怎麼體會這世界真正的溫度?我又怎麼會理解，還沒長大的我，活在初揚下最和煦的溫度?
無從。
長大吧長大吧，要幸福燦然的笑著呀，因為你的心志已變得更加澄澈明朗，所以笑得如此懇切，如此明白。
♦原作為106明道文學獎 高中散文組 佳作 作品
李及言
高級部三年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