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名 《斑駁下的光暈》國三9 洪苡宸

人生猶如一本寫不完的小說,在翻開下一頁之前,一切都是未知的,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開始將這些未知轉變為已知。人跟人之間的相處亦是如此,或許,我們會有一絲害羞膽怯,害怕展現自己的真實面目;同時又有那麼一點興奮,期待對方所帶來的新故事。這就是未知,一片等待被探索的領域。
小學三年級的那一年,班上來了一位轉學生,起初,我對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她的外表和其他人並沒有什麼不同,但從她深邃的眼曈中,卻看得出多了一分焦慮,怯怜怜的雙眼恰似隱藏了不安的斑駁。
轉來的幾天後,原本歡樂、輕鬆的下課時光,霎時間,卻被一個轟然的低吼打斷,就好像猛獸不斷張口向外咆哮。所有人都望向那一方,也許是言語中的衝突,我並不覺得奇怪,但在大家準備安輔她的情緒之時,每一隻關心、扶持的手,在她眼中竟是猶如怪獸雙手的存在,緊攥著她細小的脖頸,無一絲可喘息的空間。情緒一夕之間在狂風暴雨間失去了理智,瓢潑大雨打在每一個圍觀人群的容顏。來不及躲過這場及時雨的我也只是在一旁投出冷冷的眼光。
約莫一個禮拜後,我在一個分組作業中,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用勁邁出沈重的那一步,拒絕兩個字,如同一座象牙白色的高塔,再次將蜷縮於一旁的碎弱心靈,桎梏在看不見陽光的一片漆黑。微熱的眼眶早以阻擋不住內心的倉皇。一陣鋃鐺聲傳來,擁有解開這桎梏的鑰匙正是那個不起眼的她。她微微拉起我的手,轉身對我莞爾一笑,眼前湛藍的憂鬱業已渲染成亮晃晃的鮮黃色。
個性內斂的我和她簡直形成了一黑一白的強烈對比,倘若我是黑夜裡靜謐的夜空,她就彷彿夜空中的繁星點點,能在彼此的襯托下顯現蟄伏在烏黑之中的一抹光暈。
有時和她搭話,她的眼神沒有看向我,反而是朝窗外瞥了幾眼後默默離去,有時卻像一個五六歲的小孩,那顢頇、喜笑顏開的模樣表現得一覽無遺。
然而,在相處的過程中也並非想的那麼順利,我時常沒辦法理解她所想要表達的,她也往往在我的一個開玩笑中,認真的對我追根究底。甚至在原本正常的談話中,莫名其妙的對我發脾氣,控制不了心中的小惡魔,厭惡、厭倦,各種斑雜、紊亂令人難以琢磨的情緒使我開始對她冷言冷語。
撥弄著手裡的琴弦,我一如往常的放學後留下來練習樂器。站在一旁的她剎那間,移步到我身旁,立刻搶走我手中的吉他,輕快而悠揚的音符在炎熱的夏日午後翩翩起舞,隨而聽見的是她嘹亮、投入的歌聲,在音樂的點綴下編織出動人心弦的旋律。我從沒看過她如此專注的一面,原本憤懣的心情,俯仰之間竟拋諸腦後。
隔天下午,她突然走到我的座位旁,一手握著零食,一手牽起我的手,紅潤的臉龐看得出不安與忐忑。她囁嚅的吐出幾句話:「這是妳最喜歡的,巧克力口味,對吧?」我瞥頭向她一望,「對不起。」她接著說。
她向我敞開心房,分享她對社交場合的焦慮、不安以及對自己的情緒表達感到抱歉。我當時才知道,她其實是一位亞斯伯格症患者,常常被誤認為討人厭,很難取得同情,就好像一副隱形的樊籠。聽完以後心中多少有一點愧疚,不過也因為這樣使我們之間的友誼漸漸升溫。還意外的看到了她的另外一面,她對音樂有著異於常人的敏感度,享受音符流淌深深情感,聽見音樂家的聲聲呼喚,音符就是她與世界交流的語言。我們也勾起手互相承諾,要比誰能摸索出更為閃燦的音樂之路。
升六年級的那個暑假,因為家人工作的關係,她轉到比較遠的學校就讀,兩人便斷了音訊。事隔幾年,重新提起那把塵封多年的吉他,獨自走在充滿回憶的那一小角落,熟悉的身影映在我的雙眼,不是幻覺,亦不是遐想。因為她的身影早已鐫刻在我心中許久。瞧了一眼我手邊的吉他袋,她衝過來緊緊抱住我,淚水如泉水般汩汩湧出,每一滴,每一點,都向我揭示了一位孤獨的勇者所要面對的鏖戰,所背負的各種詈罵。
我用雙手輕輕搓揉著她的臉頰,努力抑制住那總是關不緊的水龍頭。向她解釋著這世上每個人的不同,並試圖幫她找回自己的自信。學會接住自己懸空的不安與焦慮,接受所有的不完美。不害怕失去,也不害怕擁有;不畏懼從前,亦不畏懼明天。
氤氳回憶至今仍縈繞腦中,看著對方趑趄卻顧的身影,期待下一次的相會。
她獨特的一面,這是我在未知中發現的美好。已知不再僅僅是個人喜好和故事,更成為共同建造的理解和支持。同時,我們學會了如何接納他人的不同,以及默默感受被理解的溫暖。
未知與已知的轉變並非一蹴而就,而是一種持之以恆的耕耘。我捏著書頁,不願讓它翻篇;我捏著時光不肯讓它消逝,但當時間停泊於過往的回憶駐足不前,又怎麼和未來的精彩碰面?
指尖跳動在滿是鏽斑的琴弦,音樂響起,最美好的那一刻,當妳和我變成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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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名 《「花」殘笛「生」起 》國三9 謝宜宸

火車頭煢煢地吐著黑煙,沈重地喘著氣,衝破黑暗,沿著鐵軌駛向蒼茫的過往。
曾經的歡聲笑語像被遺留在站口的一把雨傘、一件外套,只能被當作失物招領,等待未來的某一天能再次被看見。你總是信誓旦旦地說自己從未忘記,結果卻是將他封藏在角落的舊紙箱中,一次也沒開過。
童年,一片色彩斑斕的星空,裝載各種奇幻故事;一條總會抨擊味蕾的巧克力,每吃一口都能使你回味無窮;亦又是一條清澈的溪流,流淌著爛漫與天真。生活步調匆忙,且早已不適用「懞懂無知」這形容詞。現在的我將開始面對有如砲擊般的考試,次次將我方堡壘轟得慘絕人寰。家長的責罵聲更是震耳欲聾,在次次的批評下漸漸抬不起頭。走在孤寂的石磚路,徐徐金風調皮的拂過我的臉龐,帶來爺爺家熟悉的氣息。種種回憶如相片一幀幀出現在眼前,忍不住哽咽,雙眼浸在滿是懷念的池塘……。
水是野的,溪河像是個從深山中蹦出的野孩子,一會纏繞著山奔跑,一會又撅著屁股,肚賭著氣自個兒鬧去了。鳥兒將巢安放在殷紅葉色中,呼朋引伴賣弄清脆的歌喉,唱出婉轉的歌曲,跟輕風流水應和著,落葉簌簌。這是我小時生長的地方。
每年春秋是花生成熟的季節,豐收時處處可見爺爺和鄰居忙得不可開交,有時我也會被招募當個臨時農工。爺爺說:「收成時機很重要,早了,花生過嫩不飽滿;晚了,花生過熟不好吃,再久一點就在土裡邊腐爛、發芽啦!」。他牽著黃牛將花生藤一一犁離開土面,那一顆顆像鈴鐺般串在一塊的花生迎面出土,大家忙著將其一個個拔起裝進籃中。並將遺落在土中的花生全部翻出,利用小型的耙子,或用手挖,或用腳踢, 翻開層層沙土,將玩捉迷藏的花生們找出來,使出畢身絕活,絕不放過漏網之魚。
曬花生也是一件累人的事,首先要找一片大空地,將花生倒出平鋪在地,用耙子將其堆成小山,再用大帆布蓋住,以免一下了雨,露水太多使花生沾了濕氣。夏日的驕陽很炙人,也要連曬上五天到七天以上;冬天的太陽溫和,沒十天半個月恐無法大功告成。做完這些繁瑣的工程後,我和爺爺一起坐在長板凳上,靜靜看著。一粒粒披著金黃衣裳灑落在地,在陽光的曝曬下將乾枯的大地鋪上一張金色地毯,最美的風景莫過於此。
憶起那時,多美好的時光啊。當春神吹響生機的喇吧,爺爺會牽著我到田裡散步,感受清風中充滿鄉村風情的泥土芳香;當烈日毒打大地,爺爺會悄悄帶我到柑仔店買一罐清涼又消暑的「彈珠汽水」,我也抬頭向夏燕吆喝炫耀;當大地披上由落葉編織而成的棉襖,爺爺會抱起我,陪我走到桂花樹下摘花兒,製成在微寒八月令人魂牽夢縈的桂花茶;而當朔風呼呼肆虐,像一根根尖刺刺向行走的路人,我躲進爺爺的被窩,一大一小人手一杯熱牛奶,輕聲細語談天說笑。俄頃間,令我忘卻了冷冽……,因為有了爺爺才有我了的童年。
霎時間,身後劃破天穹的火車汽笛聲將我拉回現實,打破那由我當主角的電視劇。該離開了,我和爺爺牽著手站在火車站口。這一刻竟令我感到如此漫長,又將面對無邊無際的作業及練習題,無限循迴的上學及放學。爺爺伸出他那因長年勞作而被歲月吻過、布滿老繭的雙手,輕輕撫過我的臉頰,我才發覺淚水早已將我淹沒,並堵塞了我的咽喉,什麼話也說不出,只是緊緊握住爺爺的雙手。「憨孫啊,爺爺每天埋頭於田埂之間,天天累得腰酸背疼,卻遲遲不肯停手。許多人問我為什麼不找個更輕鬆些的工作呢?我回答因為看著一粒粒自己踏踏實實種下的花生,爺爺就相信一定會有『好事花生』!」並交給我一罐沉甸甸的塑膠罐,裡頭裝滿了爺爺親手炒的花生仁。
好似隻自由的大雁被綁住羽翼,囚禁在「學習」的牢籠,卻突然明白。學習,在於充實自己而使自己能更有底氣;在於培養自己而變得更有自信。因為踏實的努力、費盡全力,將轉變為百變的能力,灌溉心靈的「花」,使之展現出最璀璨「生」命力。
在淚眼矇矓中,爺爺懷抱的溫暖、口中的慈祥、那經歷風霜的笑顏和塑膠罐裡花生仁飄出的香氣,是我正在尋找解開囹圄的鑰匙,更是我枯槁心扉的甘霖。「嗶嗶嗶!」火車門即將關閉的警示聲響起,在這一刻內心的疲憊與委屈像火山般爆發,我衝向爺爺,緊緊抱住。好似要將爺爺的樂觀與能量狠狠吸入體內,好想就這樣依偎在爺爺如避風港般的臂彎裡永不離開。爺爺輕輕拍撫我因哭泣而顫抖的背,給了我無聲的支持。不是虛假的安慰,更不是三言兩語的打發。此刻我好似得到了重新開始的力量,緩緩抽回擁抱爺爺的雙手,胡亂抹了抹臉上殘留的淚珠,踏上火車。時不時回頭,特意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爺爺帶著欣慰的笑容不停地向我揮手,直到消失在遙遠的盡頭。是時候該放下了,童年。
火車是向前開的,別後悔,也別糾結。無論你將要前往的目的地為何,關鍵在於窗外的風景。雨天、晴天、下雪天,可以偶爾回憶懷念感傷,但更重要的是專注欣賞、品評,並在傷感的月夜結束後,不留遺憾地迎接明日的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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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名 《爺爺》 國一18 吳方慈

曙光穿透稀微雲間,我走進一早無人月台,站外斑駁牆上藤蔓恣意生長,聽見北上的列車緩緩駛來,阿公將我推揉進車廂,他的臉模糊不清,藤蔓像從我眼底長出,我無法看見他的表情。
從前的記憶就這麼漫了上來。
我站在波羅蜜樹下,仰望高處,波羅蜜滿身尖刺,只見爺爺手腳並用,靈巧地爬上樹,找尋立足點,指腹摸索著裂縫,緊緊扣住,再把繩索捆綁在波羅蜜上,用力打結,隨後將波羅蜜沿著樹緩緩往下降,爺爺讓我在樹下拉著另一條繩子,緩衝下降速度,隨著波羅蜜安全落下,我心中的大石也隨之放下。汗水浸濕了我額前的髮,我抬起手拭去,看爺爺順著樹幹往下滑:「今天大豐收!你很幸運喔!」我和阿公相視一笑。
火車窗上,微笑模糊掛上爺爺嘴角。
車廂震顫,接著緩緩前行,我隔著玻璃,看爺爺背過身去沒入車站,列車緩緩行駛,我跟他相對而行,傍晚時分的晚霞,漸層像一幅油畫,沒入金黃田間夕陽,微風吹拂,稻穀發出沙沙的摩擦聲,像一片無盡的海,寧靜而沉默。
彷彿可以看見田間小徑上,爺爺哼著小調,踏著我看了整個童年的步伐,夕陽溫情地包裹他,鍍上一層金,我找尋列車上車票位置,彷彿爺爺在耳邊:「怕的時候就哼歌。」我深呼吸一口氣,握緊車票,喉嚨隨著我的歌聲微顫,平緩的旋律帶動著節奏,胸腔不斷起伏,換氣,手指輕輕敲打著節拍,如同隨著河流蜿蜒,將聲音傳播,蟬鳴和爺爺的田,指引我前進的方向。
爺爺曾說鄉下的夜晚很涼,但有我在,就會很暖。
那一晚,我靠在他身旁,夜色裹著冷風拍打臉頰,髮絲隨風飄逸,打結在一起,我試著將它解開,結果髮絲纏的更緊,阿公看著我,忍不住格格笑了起來,我有點狼狽的跟著笑了起來,我們的笑聲充滿了庭院,似乎也為這闃寂的夜空增添色彩。波羅蜜擺放在三合院前的空地,整齊且有距離的排列著,阿公隨手拿了一顆,熟練的拿起鐮刀,手起刀落,波羅蜜應聲而開,金黃色飽滿的果肉,散發著甜甜的香味,阿公叉起一塊波羅蜜,綿密柔軟的口感融進味覺,味蕾被甜滋滋的果肉侵佔,一大口下去,好不滿足,坐在三合院門前的椅子上,一手一塊波羅蜜,聽著來自大自然的聲音,阿公抬手,將我嘴角的殘渣擦拭,粗糙的手摩擦著我的臉,心也是暖的,我再想起,那晚確實很暖,卻也很涼,凌晨,太陽還未破曉,救護車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刺耳的劃破天空,我翻來覆去,心中的不安感逐漸放大,促使我下樓去查看,家人們端坐客廳,唯獨中間的椅上,少了熟悉的人,無助湧上心頭,淚水像決堤般止不住,我獨自跑向院子裡的波羅蜜樹前不斷祈禱,祈禱阿公能再回到身邊,腦海中的歌謠揮之不去,我顫抖著聲音哼起,爺爺說的「怕的時候就哼歌。」
冷冽的風愈烈,少了那雙溫暖粗糙的手。
我一如往常下課,寫作業,卻心不在焉,聽到任何消息,都會緊張的豎起耳朵,每天都不安希望爺爺能平安,家裡氣氛沒了往日的熱鬧,但今日甫一下課,聽到爺爺順利康復,我臉上陰霾一掃而空,恨不得有雙翅膀能快點飛到爺爺身邊。
車子行駛高速公路,我忐忑不安望向窗外,景色變了又變,最後視線定格在醫院入口,我奔進長廊,每轉過一個彎,我就更迫切想要到阿公身旁。大門敞開,熟悉的臉龐不再模糊,窗前的水仙花隨著微風稍稍擺動,夕陽籠罩在阿公的身邊,淡橘色的光暈好似將地面灑上重逢喜悅,阿公笑的溫柔,默默暈開我心裡,讓平靜的湖面點上了許多色彩,漣漪不斷擴散,道不盡的思念傾瀉流淌,頃刻間將周圍吞噬,我貪婪的依偎在阿公的懷裡,想永遠記住屬於他的味道。
列車到站,陸續有人下車,帶上耳機,音樂聲佔據了耳朵,熟悉不過的那首歌,我輕輕地跟著哼,嘴角上揚,踏入了一片花海,遠離紛囂回到了那棵波羅蜜前,樹下二人哼著小曲。
這次換我說,只要爺爺在,便是:「大豐收!很幸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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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名 《龍眼樹下》 國三9 紀采妍

春意正盛,家門前的龍眼樹悄悄開了花,大方地散播游絲般的清香。抬眼,綠葉成串綴飾著晨光,熠熠生輝,好不耀眼。尋了處乾燥的地面,便靠著樹幹席地而坐。刻痕一般的樹紋輕輕掠過指尖,令人不禁憶起兒時的點點滴滴。
有記憶起,這棵龍眼樹便矗立於腦海中,如此高大而堅實。颳風下雨都不管不顧似的,從不見任何枝條被擊落,也未曾感受花期過後的凋零。高大的形體像是鐫刻於土地之中,經過數十載仍屹立不搖。
第一次對它產生深刻印象,是因那串未成熟的青澀果實。尚在牙牙學語,好奇心大量湧現的年紀,我嚷嚷著哀求爺爺摘下褐色果實。即便面露難色,他仍鬥不過活動力旺盛的我,無奈地遞上色澤略顯黯淡的龍眼。然而正當我滿懷興致剝去外殼,隱約嚐到了透著酸澀的苦味……那已不是皺起眉頭便可化解,令我乾咳不止,過了好一陣子才得以緩解。每每憶起此段往事,總使人哭笑不得。
年齡稍長,變得又跑又跳、活潑好動,自然便調皮了起來。一日與朋友們嬉戲,捉迷藏時躲在龍眼樹旁的矮樹叢內,壓低身子竊笑著。由樹蔭下仰視,所見之景與平時大不相同,陽光穿透葉間的孔隙,半掩半映地突顯草地上的光點;轉頭一望,樹叢內庇護著一處無人打擾的天地,蚯蚓與形態各異的生物蓬勃地移動著。
靜靜觀察著從未發掘的景象,我竟在黃昏輝映下闔上眼,隨著摩娑的響聲進入夢鄉。
某日從小學步行返家,龍眼樹的主幹赫然出現了一座鞦韆。對於當時體型輕薄的我,這座大樹鞦韆無疑扮演了最佳玩伴。幾乎每天午休,我都在掌間夾著小說,一面愜意地徜徉書中世界,一面稍嫌吃力地蹬著腳尖,笨拙地牽動著鞦韆,若視線開始疲倦,我暫且停止閱讀,閉上雙眼傾聽周遭的聲音。風聲柔和,卻仍吹得起髮絲在耳邊張揚,一派日光灑落,彷彿使人聽見輪旋的小步舞曲,又或是夏蟬鳴噪,一聲聲道著知了──少了周遭喧嘩,蹬著草地的雙腳愈發輕快,蹬著影子,在空中翩翩起舞。
白駒過隙,同樣的幾年光陰流去,我不再躲在樹蔭下,當時的鞦韆也早已卸下。
依舊如故的是,我還是會吹著晚風,在龍眼樹附近兜兜又轉轉,將一切煩心事打結扔掉,任由其消散在夜晚的蛙鳴聲之中。潔白無瑕的月光底,連從小看到大的枝幹都顯得有些朦朧神秘。憑著一抹白淨,我總算勉強看出龍眼樹上歲月的紀錄:不少樹皮已老化發乾,如長者面貌之中的皺紋;昆蟲大量經過而形成的淡淡軌跡,以及鳥類曾經定居,孕育子嗣的空巢。過往樹頂的繁盛可想而知,令人回味無窮。
直至今日,那棵頑固的龍眼樹仍無時無刻不駐守家門前,不分晝夜伴著我成長茁壯。四季更迭,時代同樣變遷,不自覺地讓我分外珍惜這份不變的回憶、亙久的感動。
年幼時,經常被奶奶背著、哄著,在樹蔭底下玩耍,像龍貓一般好奇,撥開世界的面紗。當時情景雖淡如水墨,然而記憶已如顏料般深入骨髓,令人難以忘懷。
她輕輕哼著歌,為我講述了這棵「家族樹」的故事。
自這塊土地被爺爺買下,一顆尚未揮灑生機的種子被埋進土裡。當時的家門依舊是簡陋的木門,旁邊倚靠著的便是一望無際的綠色田野,小樹苗憑著綠油油的春風,迎著暖陽探頭伸展著。爺爺說,當時他總是在務農的空閒,放下鋤頭,提著澆水器滋潤這庭院的一隅。家中早期的經濟狀況並不優渥,然而這塊種有希望的土壤總能隔絕塵囂,讓爺爺靜靜地感受時光流逝。
就這麼被風吹雨淋,以星月作為滋長,它漸漸延展雙臂,向遼闊的星月探去。當時,爸爸剛上小學,據說他總會好奇的對著小樹一陣比劃。爸爸也說,他的童年充滿了那棵小樹,卻永遠都追不上。每當認為自己的身高有所增長,跑到樹旁比對,還總是矮了那麼一小截。直到成年,爸爸已擁有寬闊的肩膀,而那棵龍眼樹也直指穹頂,無比挺拔地矗立晨光中。
直至那片田野多了幾排規則性的屋舍,已有些年紀的龍眼樹也黯淡了下來。當時的我剛出生不久,經常被背著、哄著,在樹蔭底下玩耍。而今我已對當年情境有些生疏,光聽著奶奶生動的描述,卻又對那幅風景歷歷如繪。新年,老舊的木門被換上堅固的鐵門,兩旁貼上象徵吉祥的春聯,而我頑皮的將剩下的春聯紙到處亂扔,不經意便全掛在了樹上。當時大人們又好氣又好笑的情景,讓我記得比任何事都而清楚。
故事戛然而止,奶奶微笑著將我從肩上放下,輕輕撫摸發乾的樹皮,我才發現從小至今認知的強大,不過是龍眼樹故作堅強的偽裝。這棵「家族樹」頂天立地,撐起一家的事業,固執卻堅毅地守護著得來不易的家園。如長輩加諸於我的期許,堅韌果敢,不畏風雨而屹立不倒。
夏意正濃,我的成長悄悄結了果,綻放在荷風的每一處,飄盪至心靈的每一角。
而那株龍眼終於迎來成熟期,以時光之名守護家族的成果,得以滲出誘人的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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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名 《循著茶香》 國三12 李家綺

還記得童年夏天裡迴盪在腦海裡的蟬鳴,空氣間漂散著茶葉的清香。
我跟隨在幾個同年齡孩子的身後,毫無目的性地向著明媚的陽光奮力奔跑,大片大片的綠蔭時而覆蓋住這些嬌小可愛的身子,時而又換作陽光撫過一個個潤紅的臉頰,聽見爺爺奶奶的招呼聲後,我們總是能循著聲音來到一棵壯碩的榕樹底下,樹冠茂密的綠葉間,陽光從微小的縫隙灑落,點點光亮如星星般搖曳並閃爍,樹下數不清的氣根緩緩垂墜,有如淺綠的絲綢在半空中飄搖,在無數個歲月裡吸引著眾多生物的目光。
裝滿茶葉的鋁罐上用類似書法字體的文字寫著「凍頂烏龍茶」,那是爺爺朋友從南投帶回來的伴手禮,好幾罐茶葉整齊排列在一起後被包裝好裝進了精緻的木質禮盒內,爺爺特別喜歡這個茶種,他們總說凍頂烏龍的韻味十分強,經得起高溫且長時間下的浸泡,爺爺手裡來回重複著熟練的動作,圓滾滾的眼珠子注視於一匙又一匙的黑褐色茶葉落入紅泥茶壺的底部,其餘的動作看得不太清了,但最後一幕落在凍頂烏龍那清澈又單純的琥珀色之上,頓時空氣間充滿著花香與果香,一般而言小孩子是不懂得品茶的,大人們細心鑽研的沖泡手法、無法忽略的醒茶動作,並不在我們能理解的範圍之內,至於凍頂烏龍的評語及感想,用童言童語來敘述的話,像是一杯在口中蔓延乾澀味的熱開水,流過喉嚨時卻有種莫名的涼感,且又有股淡淡清香突兀地穿過了鼻息,我很確定對小朋友而言,這在炎炎夏日裡無法帶來任何的清涼,瓷器碰撞石桌的聲音此起彼落,孩子們皆紛紛放下了茶杯,坐在椅子旁僅僅嗅著烏龍的茶香。
曾經有幸與家人到日本旅遊一段時間,從興趣開始萌芽,一直到後期準備檢定考試,當自己對日文有一定程度的熟悉之後來到日本總覺得意外地很自在,對於和日本人對話或看街道標示牌等都沒有任何問題,即使常常穿梭於東京或大阪一般的大都會區,但在我腦海中最特別的一段記憶是在京都度過的一個午後。
京都為仿中國唐代長安所誕生的,街道像是棋盤般被劃分成了一格又一格,我們當時在一處京町家休憩,京町家在京都是十分常見的住宅樣式,由傳統木造軸組構法修建而成,裏頭的老婆婆端著小小的木頭托盤後,緩緩且優雅地屈膝跪地,把茶壺和茶杯輕輕置放於我們面前,白瓷壺口流出水柱至杯中,一組小巧精緻的陶製茶杯裡,色澤有如一面清澈的湖水,微黃中透出一抹淡淡的綠色,我忍不住喝完一小口後便將視線停留在茶湯之上,茶葉在水中稍稍舒展,釋放出玉露所擁有的覆香,看著外面稀疏的人們不疾不徐地穿越京都古城,偶爾會有打扮著花俏華麗的藝妓乘著轎子經過,伴著陣陣茶香我回憶起京都明朗的晴空⋯⋯
「茶」照常理來說不符合小孩子的喜好,但年長的長輩從小到大都試圖讓家中孩子試著愛上喝茶,總比喝外面販售的含糖飲料來得健康多了。茶文化是一種享受的過程,享受生活、舒緩壓力、消除疲勞、安定身心,長者總愛把這些話掛在嘴邊,一罐罐不同種類的茶葉分別擁有他們的價值所在,在適當的時機打開來品味也是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情。小孩子不懂得品茶,但凡有一點甜味伴隨就能讓他們變得容易接受,家中價格不怎麼高昂的煎茶是爺爺專門泡來給孩子喝的,秘訣是丟下三兩顆梅子,甜味會徹底地融合進滾燙的茶水之中,這不是什麼相當特別的作法,同時也不是看著誰學來的,長大後或許孩子們都沒這麼愛喝了,但零碎回憶裡簡單純樸的味道,回想起來還是感受得到鼻尖竄出一股淡淡的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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