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刺痛感從喉嚨裡傳來,在醫生指示的眼神下,我默默的,把手中那包混雜著束縛的藥丸倒進嘴裡,一粒一粒,苦澀的滋味在舌尖上潰堤,控訴著我,怎麼又生病了。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出診所,天空正下著滂沱大雨,而在爸媽的不放心下,被送過來的我,並沒有帶傘出門。一絲絲雨味飄揚在空氣中,令我不禁羨慕起這所謂的氣味,自由的隨風起舞,舞在屬於自己的舞道,或許會巧合地和其他氣味相遇,甚至融合,但沒有任何繩索能將它們綑綁。而令人難過的是,這份自由並不長久,它們始終得在不經意的時間、地點,沫入某個人的身體裡,成為他的一部份。

 

    曾幾何時,我已變得不像自己。在爸媽裝滿期待的眼眸裡,我的身影退的愈來愈小,最終映在他們視線裡的,只剩下那個努力偽裝而快要喘不過氣的我;在老師們不容置疑的指示下,我的行為開始被端莊典雅層層包裹,最後被擺飾在名為乖巧的櫥窗櫃裡,一一展示精美的包裝以及我那已被規範角度的笑容;在同儕間互相推擠、比試的那條水平線上,沒人發現我已站在崩潰懸崖的邊緣,只要再一釐米,便掉入深淵,成為墊高所謂【正常女生的標準】的其中一小撮碎片。眾人的眼光是一道道的酷刑,將規矩的刑具一次一次的架在我身上,無視我眼裡的吶喊、髮裡隨著刑間漸漸增添的白色,讓我不得不臣服於口語鑄成的利劍,成為內心傷痕累累、外表光鮮亮麗的俘虜。在壓力的鎮壓下,我的身體變得越來越虛弱,臉上總是帶著口罩,不願露出那虛偽的笑容,壓抑心裡的話使我喉嚨難以發聲,每次的吞嚥都帶來刺痛。生病的人靠著醫生醫治和藥物治療,那心病呢?爸媽總以為我日漸虛弱的身體是因為自己的貪涼,卻不想我的喉嚨像是被掐住了一般,無法發聲更無法痊癒。

 

     人們總是一絲不苟得拿著自製的框架,一一比在自己的家人、朋友、情人身上,並喝令他們一定要待在框架裡,不得踏出,連一根腳趾頭也不允許露出來。一個人所能擁有的朋友數量,再加上家人們的早已超過十人,而身上掛著的框架也隨之變多,重重的將人們壓垮在地,筋疲力盡的人們,是否還有力氣發聲?英文有一句普通的諺語:【Follow your heart】簡單的字母拼湊出一句簡單的話,卻蘊藏著大部分人們無法做到的大道理。所以,逃出困住你的牢籠吧,其實只要靜靜的聆聽屬於自己的聲音,將會發現鑰匙就在拴住你的枷鎖上,只是你不曾發現。外在的眼光是否重要,這個答案因人而異,但卻能從自己的選擇去改變自己的喜哀和自己所能達到的高度。人生不過短短一生,下輩子的有無我們也無從得知,若不能好好的和家人擁抱,和朋友一同大笑,和情人相守,那這一生豈不白白浪費?掙開枷鎖,看看外頭世界的色彩,也看看自己獨有的顏色到底是甚麼顏色吧。若是白,替它增添點亮麗的紅吧,過得純樸如白的你,辛苦了;若是嬌嫩的粉紅色,偷偷加點紫跟藍吧,冷冷的色調,才能襯托你的浪漫;若是高雅傲慢的紫,不妨加點橘色,了解一下和紫相反的美是如何綻放的,儘管對比色相遇終將變的混濁,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重新換一個調色盤就行了。人生的樂趣,不就在這不斷的變化嗎?

 

 

 

     走到原本躲雨的騎樓,我抬起頭,望向好久沒好好對望的天空,細小的雨珠開始一滴接著一滴的,吻上我的臉龐,臉上傳來麻癢的感覺,讓我意識到此刻生病的自己,似乎不適合淋雨。可不知怎麼的,幾秒前還寸步難行的雙腳,忽然變得輕盈,如同從八十歲老人轉換成十六歲少女。不由自主地,我在熙熙攘攘的人行步道上,閉上眼睛,張開雙手,像是擁抱所有渴求溫暖的冰冷雨珠,漫出腳步,在眾目睽睽下,我開始轉圈。一圈又一圈,在每一圈的過渡下,我感覺到身上承載已久的壓力被轉圈的作用力釋出,眾人的眼光也漸漸散去。雨勢漸漸地變小,在我終於停下腳步、放下雙手時,一抹暖意爬上我已被自由淋濕的臉頰,雨停了,彩虹載著淡淡的色彩在遠方,用他那巨大的弧度向我微笑,而我的臉上,也慢慢彎出,屬於自己的笑顏。

 

 

♦原作為108明道文學獎 綜高散文組 第一名 作品

陳靜宜

美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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