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這麼大了,已經很少有和媽媽一起洗澡的機會,我們母女倆偶爾會同間洗澡、聯絡感情,就像年幼的我貓一般舔舐媽媽,玩樂、洗澎澎。隨著衣服一件一件去除,彼此距離也跟著縮短,像拋到牆角的髒衣服,再也沒有隔閡地混雜一起。沒了遮蔽物,我們將自己完全打開,互相檢視對方,一種難過伴隨著愧疚的情感,油然浮上心頭:她的皮膚變得更乾了,肚子上一條一條的妊娠紋馬路似的彎折迴轉,有些深有些淺,互相交錯著。 媽媽被我看得有點不好意思,轉過身子進了浴室,順手快速地將門關起,隨著熱水的蒸氣,玻璃上很快蓋上了一層白紗。

有了霧氣的阻擋,顏色變得模糊不清,卻突顯了她有些發福的身體,媽媽不是個美女,這點在我照鏡子時就清楚明白了;媽媽也不是模特兒身材,這是我剛剛才意識到的,對於她,我一直採用視覺以外的感官來認識她:抱起來很舒服,有滿滿的安全感;聽起來很溫柔,她從不對我兇;聞起來有南洋的風味,煮飯時沾到椰子油的氣味。但我很少真正用眼睛認識媽媽,在我眼裡她大多是模 糊的,就像維納斯在人們眼中都不一樣,卻是最美麗的希臘神。而媽媽的臉在我的腦中有自我修正 的功能,身上的妊娠紋是戰士的傷疤、是榮耀的圖騰;媽媽發福的身體像是維倫多夫維納斯,她是 概念美的代名詞;臉上的斑紋是特殊的印記,是她獨有的標誌;眼角的笑紋是歲月堆疊的痕跡,是刀刀刻下的溫柔。

我終於看到媽媽了,玻璃上的霧氣被水花濺成碎片,水珠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拉出一串一串流蘇,不知不覺間,母女共浴已成往事,青春如華的我不需要抬頭看她,不再需要她將我的手包覆在她的手心,她也不再時時刻刻將視線定格在我的身上,因為我長大了,而她老了,我嘗試在走路時將她 護在內側、一點重物都不讓她提、記下她所有愛吃的食物、講肉麻的話逗她笑,就像小時候媽媽對 我一樣,我長大了,長得夠大了,已經足以將自己雙手如枝葉般覆在她身上,為她遮風蔽陰。

一直覺得我長大了,不希望她再用看小孩的目光,關注著我,希望她能自私點愛她自己多一些, 不要第一個想到的人與關心的人,永遠不是自己,站在插滿 17 支蠟燭蛋糕前的女兒,閉上眼、許下願:親愛的媽媽,願妳如年幼我同洗澎澎般,快樂。

♦原作為106明道文學獎 綜高散文組 佳作 作品


 

洪昱玟

高職美工科三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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