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春天透出濕冷的氣息,三月上旬驚蟄剛過,乍暖還寒還是不常見陽光。七點半,邊順著被風吹亂的頭髮邊走入教室。遠遠的在走廊上便認出他們的聲音,紛擾雜遝的碎在風中。「早安」。我拉開椅子轉過頭,早安。

「欸,起床考試。」我推了推斜前方蜷曲著的要好身影,她嘟噥著,似乎說了什麼,而我沒有聽清,只是注意到她抬起頭後,我們倆映在桌角鏡子上的黑眼圈沉重的像變色鏡片。唉……我吐著舌頭嘆了口氣。「嘆什麼氣啊老人。」她揉著眼睛笑罵。「什麼啊?去寫你的考卷啦!」不想提起,畢竟早已習慣。風紀拍拍桌要我們安靜。我側著眼賊賊的瞥了臺上,風紀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或許也是習慣了吧。
打了下課鐘,我們站在走廊上看著校園後門的小巷還剛有學生才到校,藍灰色的天空畫了些鬚狀的白雲,算不上詩情畫意,而我也只是凝視──只是逃避自己的懦弱而已。她沒有說話,我們便這麼呆著,慣於安靜,還有些厭惡吵鬧。日子離會考越近,便覺得世界離我們越遠,有那麼多的一切都變了,時間的浪濤一次次撞碎潮間帶上我們曾經單純的承諾和笑語盈盈。

「長大有什麼好?」我們嗤笑。不能隨意不能任性,然後學會了接受。我們清楚的知道漫不經心的代價是什麼。所以總想更積極些,但有時卻疑惑於自己在前方攤開的路途中行走著的意義。

望向遠方,幾公尺外的大樓蒙了一層霧,悄然把視線模糊,教室的廣播聲正好傳來,說是空氣太差不能上室外課,於是隔壁班一陣哀嚎,而我們漠然,像是慣看秋月春風。我想起第一次聽見那種廣播時,我們還會成群的幸災樂禍。然而是成熟了抑或只是累了,便不再有太大的情緒波折。最多是考差的試卷被揉皺了紙角,偶爾午夜夢迴時異常清醒,心底的回聲令人莫名感到空泛。

午餐時間我們一如往常坐在一起吃飯,不知是誰開啟了對於未來的話題,引起漣漪令我一陣心悸。口中的夢想像是救贖一樣一次次被重複,我們說了太多對於未來的其實,太過篤定的話語卻令我感到過於飄渺。時間走的太快而又太慢,九年綿長,一輩子卻那麼短,我害怕年少時我們狂妄的夢在十五歲垂垂老去。
「如果今天是末日,我一定會非常後悔。」敲鐘後的打掃時間,向著廁所的方向,我有些憤然。「因為考卷不會幫你寫墓誌銘嗎?還是怕它寫得太官方,不合你的胃口?」延續了第四節課的內容。我們輕笑,笑出月牙的眼睛。心中卻不合群的湧出異樣的沉默,突然覺得世界無比陌生,把時光狂野的獸化後吐著我聽不懂的語言,用透光的謊言遮蔽夢想,無法看清讓我更恐懼失去。
站在廁所外,我聽見誰問了誰的模擬考成績。人聲嘈雜,有太多的目光關懷著,抑或者只是等著你拔下自己的翅羽然後墮落。人們來來去去,彼此扶持卻又競爭,眼底偶爾流露出的嫉妒或嘲笑被對方有意無意的視而不見。那種連肩並肩都能悄然失散的關係使真正的好友寥寥稀落,於是漸漸慣於失去,學會不需熱鬧,漫漫長流只取一杯飲。習慣了,所以那又如何?有一二知心者就夠了。
離開廁所,我看見班級的方向有三年來熟悉的身影往音樂教室的方向過去。「直接去吧?」她點點頭。
樓梯拉長影子,在音樂教室前我聽見音響送出歌聲低沉:「…Ayy , you never walk alone … 」啊!是我們共同喜歡的那首呢……相視,臉上明朗的畫滿驚喜奔進音樂教室,那驚喜不是習慣的面具,是真誠。而在那一瞬不知是誰調慢了時間,讓奔跑過我的臉龐都顯得如此清晰,在我還來不及虛掩心門窺探便突然被驚詫的炫目。我感覺到微風拂過,挾帶著在青春這樣不大不小的尷尬年紀中些微的迷惘。如果可以,我們能不能就以這樣的速度和姿態前進?沉穩的還來得及保有一些稜角,來得及在我還學不會遺忘的年紀將妳將你深深記憶。時常猶豫,偶爾受傷,所以能不能借我你的手,讓我從未知跑向未來。題本中的歲月無味,然而我們的選項中卻沒有拒絕,我曾經嘗試著接受進而了解它,而歲月卻無動於衷,它只是說我們年少輕狂。

年少輕狂也罷,其實我們都只是不願走入世界背面的孩子,僅僅在明暗的灰色地帶上強自說愁。或許因此我們都要經歷一些身不由己,在世界的背面只淺淺的踏入一點,作為自己曾經來過的痕跡。
藍天千里,韶華漾漾。我們揉碎在流年裡定格成彼此的那個誰。
手機震動著跳出訊息「去你家讀書」。我趕緊收拾了桌面。
青春的縫隙不經意的填滿了太多模擬和計較:我們模擬會考,計較時光。然而我無法模擬的卻是這一輩子的那張沒有滿分的多選題。
困惑而匆促的找尋把時光潦草,卻又正因了潦草而美麗。
拉開窗簾的同時,我聽見門鈴聲響。
風起。帶來光線的弧度,任它路轉千迴,留我們青春勿央就好。

三月,漸漸習慣了會考倒數。 別說歲月靜好,我們的影子還正活潑,活潑的在青春裡埋葬後,變成那樣,那樣……♦

 


 

唐翊雯

臺中市居仁國中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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