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渝，距離國小的畢業典禮，已經過了三年了。桌角的那張照片，早在不知不覺中，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看著右下角小小的題字:「真正友情，永遠知己」，我輕輕地笑了，帶著深層無奈地自嘲。肩並肩的笑顏，在時間的壓塑下，漸漸模糊，扭曲，成了兩張陌生的面孔。站在人生十字路口，何時，我們成了兩條互不交集的平行線?向左，向右，路燈燈光撒下，我終究只能看見你的背影。
朋友，是嗎?為何這字用在現在的我們身上，卻顯得如此單薄?
小渝，你還記得嗎?那年夏天，正是我們畢業的時節，台上司儀如往年一樣，唸著那些陳腔濫調的畢業台詞，但，和以往不同，不知為何，我的心，竟也蒙上一層濃濃的感傷。感嘆著時光的飛逝，更捨不得與同學朋友們分離，尤其是你。當我知道我們將會就讀不同的國中時，我感到一種很深很深的失落感，就埋藏在心中。和你一起相處的時光，使我不知不覺間將你當作了我的影子，而我也樂於做你的影子。我們一起練球，一起讀書；一起領賞，一起挨罵，多少日子便在這樣的童真歲月與友誼下度過。
在畢業典禮的前一天，我們進行了最後一場籃球的友誼賽，就和平常一樣，但空氣之中，卻多了一絲沉重。你顯得有些心不在焉，而我也無法打起精神來。咚、咚，球有規律地敲打著地面，也敲打在，我空虛的心房中。我們在球場的角落坐了下來，汗水沿著髮鬢滴落，沒有平時那般暢言歡笑，空氣中只剩下風的呼聲。你終於還是打破了這段沉默，伸出手，吸了吸鼻子，有些沙啞地說:「我們會永遠是朋友的，對吧?」我強忍淚水，也伸出的一隻手，「我們會永遠是最好的朋友!」陽光下，兩隻手很有默契地擊掌，啪!清脆聲響，迴盪在校園中。
我曾以為我們之間，在畢業後，還能如從前那般的緊密連結，但，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向左走，向右走，我們終究還是走向的不一樣的道路，成了兩條互不交集的平行線。
我們之間的交流斷了，聊天紀錄依然停留在畢業當天，我渴望表達，卻發現，千言萬語也搭不起我們之間的橋樑，沒有交集，何來的話題?
我們終究只能如不停歇的齒輪，繼續走下去，漸行漸遠，過往的一切回憶，被深厚的影子，覆蓋著。
一次偶然的機會下，我在一家餐館裡看見了你的身影。許久不見了，我的心中充滿了驚喜。正當我順口欲喊你的名字時，聲音卻像是忽然消失似的，那一句話，遲遲沒有出口，卻被我硬生生地吞入腹中。我猶豫了，一種莫名的恐懼湧上我的心頭，害怕你認不出我，害怕我們之間沒有話題可聊，畢竟，我們已許久不再聯絡了。但我很快又感到一陣羞愧，「我們是好朋友，我為甚麼要自己想那麼多?」於是，我還是叫了你，用那有些微顫抖的聲音。你回頭看向我，嘴角略微上揚，笑笑的，似乎是有些驚喜，但定神一看，眼眸深處，卻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生疏與不安。我們各自的餐點都到了，記憶中，當年的我們，在中午時，總會端著各自的飯盒，兩個人談論著各班八卦，口水配著飯菜。那時的我們，心貼心，是那樣地靠近。但此時的我們，即使中間只隔了一個座位，卻是連一句話也談不上。時間和距離像是一面玻璃一樣，使我們是這樣接近，卻也是那般遙遠。世界彷彿沉默著，而我們，是被朋友二字硬生生套住的兩個陌生人。我已不是她以前認識的我，正如她也不是我當年認識的她，我們都改變了，不再是對方所熟悉的自己。
在一片沉默中，我們都卯足勁兒再吃，好像自我沉浸在另一個世界是逃脫這微妙尷尬的唯一方法。
你走了，臨走前，依舊對我投以那抹熟悉的微笑，就好像當年一樣，但我知道，在時間和距離的經年累積下，我們回不去了，就好像我們曾經信仰的永遠，也在我們展翅飛翔的那瞬間，化作無數泡沫。
小渝，我們渴望永遠，渴望不變，然而逝去的時光豈是永遠二字所能追回?在線與線的相交、分離之間，我們終究成了彼此生命裡的過客，緣分使我們相聚，也終究使我們分離。或許有一天，你會漸漸忘了我，而我也會漸漸淡忘了你，直到彼此的記憶裡，都只剩下張模糊不清的臉，但我知道，在生命一個不經意的角落裡，我們，會永遠活在彼此曾經創造的美好中。
♦原作為108明道文學獎 國中散文組 佳作 作品
林芝儀
國三11
